第?柀柖?? 君騰(1 / 2)

早春二月,乍暖還寒。

病了兩年的外公,終於還是撐不過了。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孝子還是孝子,隻是長久的操勞擔憂,人已經麻木了。平日裏思量著早晚有一天會到來的死別,默默流淚哭泣,等到這一天真來臨,反而可以冷靜麵對。

外公臨走的時候還清醒。隻拉著我的手說:“小蔓,外公就是不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

又拉著母親和九爺的手:“就是不放心小蔓呐!”

母親再嫁已經有些年了。這些年頭我都是和外公一起生活。並非繼父刻薄,隻是自己心裏過不去。總覺得那已經是別人的家和別人的母親了。

母親是個溫順而沒主意的人。除了不住地哭,再沒別的言語。

最後虧了九爺一句話“小蔓從今往後就是我的嫡親孫女”。外公才閉上了眼。

九爺姓秦,是外公的堂弟。十幾歲從蘇北老家隻身來上海闖蕩。

那時九爺還叫阿九。身無長物、無技傍身,空讀過幾年聖賢書。初來乍到,眼看混不下去了,虧得外公送了他兩千塊錢。又出麵做保,引薦他在有名的“蘇北幫”大字輩胡老頭子手底下做事。

誰知這樣一個當年少言寡語斯斯文文的窮小子,竟慢慢闖出了名堂。後來靠鴉片生意發了家。一步步苦心經營,到現在門生眾多,產業豐厚。

上海人盡皆知“同生同信,進德修業,報國利民”的同生會,就是九爺一手創辦。

坊間盛傳九爺善於謀劃,頭腦冷靜,手段殘忍。可在我們麵前,九爺隻是笑眯眯的慈愛長者。

雖然他現今成了黑白兩道,跺一腳響當當的大角色,卻從未忘記外公當年扶持之恩。這幾年家裏境況大不如前,基本都是九爺在照料著。從小到大,逢年過節,禮數人情,無不周全。

九爺有個女兒,我叫毓婉姨媽。從前經常來我家,每次都帶好些稀奇的點心糖果。可惜前一年她先生出意外死了,沒過多久她也跟著自殺了。我和母親唏噓了好久。

毓婉姨媽的死對九爺打擊很大。漸漸幫會的事情都放手交給義子君先生,自己每日裏竟開始修身養性吃齋念佛。為人父母的,沒有什麼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揪心難過。

依我和母親的意思,外公的喪禮一切從簡。即便如此,依然有數不清的繁雜瑣事。每天從早到晚一刻不停。

忙碌有忙碌的好處,可以讓人暫時忘記離喪之痛。

“三朝”之後,親友鄰居的娘姨們幫著哭了一場,燒了床祭,入了大殮,算是告一段落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呆呆定在哪一個地方,就不想再動,心裏說不出是難過、勞累、還是茫然。

賓客一批批送走,君先生等到最後,幫著整理收拾一番,兩個人坐下飲茶說話。

君先生說:“小蔓,九爺的意思是你搬過去秦公館……我也是這意思。”見我沒答話,他又進一步說道,“庭芸這些天腳搞傷了,所以沒過來。你也知道,現在九爺一般住貝當路,我也並不是總回那邊。家裏沒個能照料的人。庭芸最是麻煩,張媽又一把年紀了,你若過去,大小事情可以做個主。總比他們妥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