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劉善德的死感歎不已,同時抗議他們拿人命當兒戲,輕易地生殺予奪。
傅斟不以為然:“活下來的人自有活下來的本事,死掉的人也自然有死掉的緣由。他總有該死得地方。”
我問:“那麼劉善德為什麼要死?”
傅斟往沙發裏一靠,幽幽地說:“第一層原因,是他勾結外人打劫倉庫,害死自己的師父,不忠不義,自然該死。第二層原因,哼哼,你可知道租界的法國總巡捕換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大疤頭栽了,劉善德的靠山也就沒了,留他何用?至於這三層原因嘛……”他一邊說著一邊點起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故作高深狀,“暫時還不能告訴你聽。”
我唏噓道:“我與劉善德雖無幹係,也隻見過幾麵,他對我還算客氣。當初住過來的時候,他送我的見麵禮還滿貴重的。”
傅斟嘖嘖搖頭:“女人啊!”邊說邊用指頭對著我不停指點,過會又說,“看來我要多買些好東西賄賂你了,這樣將來萬一我死掉了,你還能多記著我點,起碼得超過劉善德。”
張媽在旁邊聽見這話,大嗓門嚷起來:“什麼話,不好亂講的喔,快自己打嘴!”
傅斟聽話地拿手拍打自己的嘴巴三下。張媽認為還不夠,示範著邊打嘴巴,邊說:“呸呸呸”。傅斟又乖乖地一樣“呸呸呸”了幾下。
張媽總算心滿意足了,還不忘極為嚴肅地告誡我倆:“不吉利的,好的不靈壞的靈,可不好什麼話都瞎說的!”
傅斟深表同意地點點頭:“正是,張小姐人漂亮,講話也最有道理,劉善德不是剛被自己說死掉了嗎。”
依稀記得劉善德被人下黑手狠揍的那天,他在秦公館的客廳裏,當著君先生的麵,公然指出是傅斟陷害了李公子,再嫁禍於他。
這話早晚被李公子知道,其結果必然會對傅斟不利。
這便是劉善德不得不死的第三個原因。
傅斟知道君先生所謂的整治劉善德,不過給他吃些苦頭罷了,難保日後還要用他,這可不是傅斟的意思。傅斟是一心要他死的,又礙於君先生,不好親自動手。
傅少爺是個瘋狂的人,不惜用自己做籌碼賭上一局,憑他的本領,真想陷害誰嫁禍誰,還不至於做得這般拖泥帶水此地無銀。他不過是賣個破綻給劉善德,借以去逼迫君先生,如果君先生想保傅斟平安,就隻能除掉劉善德,永遠封了他的口。
君先生知道傅斟的歹毒用意,卻拿他毫無辦法。劉善德這邊,逼急了早晚會狗急跳牆。無奈之下,隻好先假意穩住劉善德,再派人除掉李公子,最後借李司令的手殺了劉善德。這樣他和傅斟都可以置身事外全身而退。
傅斟是心思狠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算計別人,不在乎把自己也算計進去。逼到絕處,給對手和自己都不留後路。
而君先生是行事狠絕,權衡斟酌,不思萬全不出手。但是一出手,就一定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事發當日,劉善德對李公子的死全不知情,是傅斟偷偷命人將他騙到碼頭,再軟禁在那。又假意做出為了保自己人和李司令對峙的樣子。
雙手如何沾滿血腥,麵子上還要扮得漂亮。
直到君先生趕來,李司令給君先生麵子,許他自己將凶手交出來。這樣君先生也就順水推舟,秘密殺了劉善德,對外宣稱其是畏罪自殺,將屍體交給了李司令。
可憐劉善德,自以為有主子撐腰,威風八麵,自以為混得高明,如魚得水。漸漸在“自以為”裏頭迷失了,認不清自己草芥螻蟻的本命。
殊不知,命該幾多斤兩,便爭也枉然。低眉順眼苟且偷生,或許可安穩一世,眼高於頂囂張跋扈,注定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