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常義的眼珠子瞪了起來,坤寶又不失時機地說道:“怎麼,懷疑我們是娘兒們?還扒褲子驗驗嘛?”老徐又衝老趙遞個眼色,老趙說:“那就把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腰帶也抽出來。”
坤寶:“非扒褲子看看嘛?”
老徐帶著勸解的口吻說:“不是扒褲子,拘留所有規定,在押犯一律不準紮腰帶,防止上吊自殺。”
“且,老子還沒活夠呢!”坤寶梗著脖子。
老趙說:“就憑你小子這個嘴,吃號飯一點都不冤!還老子,讓你呆三天就成孫子啦!”
老徐又勸:“不按規定辦不行,脫吧脫吧。”
兩人遲疑片刻,掏出自己身上的東西,又抽出腰帶,用兩手提著褲子。過來一個獄警把兩身拘留所的統一服裝扔在地上,“套上!”
兩人套上拘留所的外衣,坤寶看到衣服上有編號,擺弄兩下,“嘿,號不錯,64918,老子就要發!”
老趙噗嗤笑了,“你小子這個嘴,到這兒都堵不住,等著吧。”
坤寶說:“等嘛?有好事?”
老趙不再跟他囉嗦,“去去去,裏邊剪發去”
鄭常義明白,剪了發就像大宋朝給犯人臉上烙印,證明你是個囚徒,就算走出這個拘留所,人們從你的光頭也能猜出你是剛出號的。他把眼珠子一瞪,“剃光頭不行,等判了罪再說吧!”
老徐對老趙說:“老趙,過兩天再說吧。”
老趙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鄭常義,“這倆刺頭還不好剃呀!裏邊去吧,有人給你剃!”
鄭常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5)
順著長長的南北走廊往裏走,常義一邊走一邊往兩側看,兩側是看守人員的辦公室,在押人員出入都要經過這裏。直行到盡頭,是一條丁字長廊,東西方向,長廊南北相對排列著一間間監室,每扇厚重的鐵門上都開著一個小方孔。
負責這一監區的閻隊長打開一扇鐵門,坤寶站在前麵猶豫,“進去!”閻隊長用腳一蹬他的屁股,他一個趔趄進了屋,脫口秀了一個字:“操!”
“你操誰?”
坤寶回頭從閻隊長眼裏看出一股凶光,立刻改口,“我睡哪張床啊?”
“哼,你當住賓館哪!”
閻隊長見坤寶身後的常義一言不發,滿臉都寫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也沒敢推他踢他,任由他晃著膀子進去了,然後咣當將鐵門一關上了鎖。臨走,從鐵門的小方孔探著臉,對監室裏的人說,“聽著,你們都給我消停點兒,別他娘的弄出事來!”
常義似乎聽出閻隊長這話裏有話,監室裏的人卻都明白,閻隊長這話是告訴監室裏的人要好好收拾這倆小子,動靜別搞得太大,人別整的太慘。
監室裏黑咕隆咚,隻在高處吊著一個節能燈泡。常義在門口處站著,努力適應著裏麵的光線。監室裏封閉很嚴,一股黴濕、汗臭、尿騷充斥著,讓他透不過氣來。
監室裏東西兩排通鋪,鋪上各自盤腿坐著二十來個在押嫌犯,昏暗的燈照在臉上,泛出藍幽幽的顏色,兩邊二十來雙眼睛一眨一眨的,閃著冷漠而恐怖的光。常義納悶這些人半夜三更為什麼都不睡覺,他哪裏知道,剛才負責這個片區的閻隊長提前來過,他把監室的鐵門拍得砰砰響,整個監室的人都給驚醒了。閻隊長對室長張栓柱說:“張栓柱,一會兒要來新人,好好照顧!”張栓柱明白,“好好照顧”就是好好“招呼”,於是把監室裏的人全叫起來,盤腿坐在通鋪上,擺開一個過堂的陣勢。
常義不明白這一切,他還在努力適應著視線,見兩排通鋪的中間是一條過道,兩米來寬,過道的盡頭上方開著一個很小的窗,朝南,幾根粗鋼筋橫豎打著格子,一塊玻璃是死鑲的。此時,外麵還下著小雨,玻璃上蒙著一層水。
監室裏很靜,隻能聽到呼吸和偶爾的咳嗽聲。
坤寶站了一會兒,怯懦地一欠屁股坐在緊挨門口的床沿上,也許他認為這是一個最卑微的位置。
“滾!那是你坐的地方嘛?”一個惡毒的聲音衝坤寶吼道。
坤寶像紮了屁股,一下子又從床沿上彈起來,忙不迭地拱手賠禮:“大哥、各位大哥!小弟初到貴地,不懂規矩!”
常義漸漸適應了這裏的光線,他扭頭一看,見坤寶剛才坐的地方裏麵仰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瘦男人,此時正是盛夏,他沒穿上衣,肋骨一條條裸露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是整個監室裏唯一躺著的。他左邊的牆上開著一個小窗與走廊相通,用一塊鐵板鎖著。了解拘留所的人都知道,睡在這個位置上的就是這個監室的室長,隻有他有權力敲擊那塊小鐵板,或通過這個小窗彙報監室裏的情況,或內外輸送一些小物件。緊挨他的右側是個年輕人,二十一二,盤腿坐著,裸露的上身刺著紋身,胸前是個骷髏頭,兩臂各刺著一條鱷魚。常義覺得那鱷魚刺得不像鱷魚,倒像兩隻皮皮蝦,又像壁虎。再往裏第三個人是個黑胖子,三十多歲,一臉凶相。剛才那個吼聲就是從黑胖子嘴裏發出的。
皮皮蝦看著坤寶,“不懂規矩是吧?弟兄們,給他上上課!”
話音一落,坐在黑胖子下手的三四個年輕人從鋪上將腰弓了起來。
常義一看這架勢是要動手立規矩了,忽然完全明白閻隊長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你們都給我消停點兒,別他娘的弄出事來!”
常義頓感一股血撞到腦頂上,把兩隻眼睛一瞪,一抬左腳蹬在了床沿上,直直地盯住皮皮蝦。
常義的這個動作太出人意料,監室裏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拘留所這種地方從來沒人敢這樣,這樣的舉動分明是發出挑戰的信號,還等什麼?打呀!
一場肉搏將在這狹小空間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