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當醫生第一次打開紗布繃帶換藥,親眼目睹傷口,忽然醒了過來,難過而震撼,心情格外陰暗沉重,眼淚嘩嘩流淌,浸在“殘缺”的悲哀裏,連續幾天,盡是“路途風雨故人稀,水寒荷破人憔悴”的低落心境。
兩周後化療開始,在電視見過化療後頭發脫光五官變形的樣子,心裏極為抵製,便要求取消化療。主治醫師脾氣極好,耐心講述藥物配合手術的重大治病作用,普及了不少治病知識,思想壓力減輕了,接受了他的建議。
我的根除手術專家完成後,其他鎖雜事全部交給醫師去做,比如隔天給傷口換藥、配藥、處理病情等。醫師是我的主治大夫,帶著一個年輕醫生完成大量病患的治療工作。他三十幾歲,據悉研究生考進醫院,當外科醫生八年,如今不但獨立完成一些手術,還特別能吃苦耐勞,時常連做幾台手術下來直奔病室查房。他一周六天頂在崗位上,其中白天晚上有四天吃住在醫院。一次,他下午六點下手術給我換藥,得知他中午飯下午飯都沒吃,勸他先去吃飯,他說年輕身體好,兩頓並一頓是常事不礙事,選擇了醫生的職業就無法計較了。我聽了很沉默,原來醫院有這樣的醫生,這些醫生是這麼辛苦啊!
我沒有得病的時候,總聽到外界對醫生的貶斥,什麼蒙騙病人啊、吃回扣、收紅包、下錯藥等等,醫生在我心裏很妖魔。這次,近兩個月的住在醫院裏,整天觀察醫生護士的忙碌,感覺外界那些評價以偏概全,這裏這麼多的好醫生好護士,怎麼沒人知道呢?遇見他們,我還是挺幸運的。
醫師高高的個兒,五官帥氣陽光,牙齒整齊潔白,皮膚膩白不像北方人,戴著銀邊眼鏡,溫和、喜笑,一派儒雅之態,他應該選擇當醫學院教師的,偏偏幹了外科醫生這又髒又累的活兒。俗話說:好醫生像盞明燈!這個醫師招病友歡迎,大概緣於他熱愛本職,關懷病人有關。
後來發現,以外科主任為首的十餘名外科醫生一例大高個兒,進來查房時魁梧挺拔,極有氣勢,對病人有種牢牢地安全感。
做過兩期化療,如醫師所說,現代的藥物與時俱進,已經沒了那麼多毒作用,沒有電視演的那種痛不欲生的情景,頂多堅持一周,所有身體的不適便逐漸消除。我既如此,沒有發生翻江倒海般的嘔吐,沒有一抓一把掉頭發,沒有暈的似乎坐船的感覺,興許是我多年健身抵抗力強,化療後一周,吃飯睡覺基本恢複正常,再過一周,上街購物買菜不算事情了。
但過程卻沒有那麼簡單,五十八天住在醫院裏,主要是腋下刀口遲遲不愈合,總需要換藥。覺得入醫院如進江湖,身不由己。一旦生病進了醫院,便在醫生掌控中,何時開刀何時進藥?不由個人做主!誰讓你身體的某處病菌恣肆狂舞?求到醫生祛除診治它?於是,所有做過乳腺、結腸、膽囊、闌尾、喉管手術的病友,經曆了被刀子切割,一樣服藥打針輸液換藥以及藥物傷害,一樣忍耐疼痛和與病魔鬥爭,花錢受罪完全樂意。此時,從某種意義上講,病友已是戰友,相互鼓勵,同病相憐,共同戰鬥,同甘共苦,就那麼把難熬的一天天撐了過去。
經曆了這片世界的人生狀態,對比活蹦亂跳爭權奪利的人們,忽然覺得他們好傻,健康才最重要啊。兩個月時間,我變得更加清醒了,也經常想到死這個字眼,認為那就是一個人必然和自然遇到的事,生老病死,是人生的法則和規律,不要回避恐慌,不要以為那是將來的事,與自己無關的事,應該積極麵對,順其自然。應該懷著滿足之心,感念每一天的吃飽穿暖,太平天下;感念身體勞碌了幾十年才出故障,感念工作賺錢養家糊口順利至今;有家有業,享受過父母恩愛,體驗過兄弟姐妹親如一人,有過幾十年情誼患難與共的六位同窗姐妹,好同事好朋友。夠多了!夠多的親情友情,讓我滿足愉快!以這樣的心態便忘記了自己剛剛經曆的病痛,忘記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時常,傷口還裹著紗布,半邊身子還僵硬著,藥物反應心裏還難受著,也便開始鍛煉,盡力做些家務,擦地、洗衣、讀書、寫字。之後再回到醫院去輸液做治療,隻要能夠堅持,就絕不躺著裝死人,絕不嬌慣自己,對抗病魔靠積極的狀態,我想自己任何時候都能主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