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挑明了說,雙方心裏有數,女的一方不再擺出媚態挑逗,男的也就不再狂誕瘋言瘋語。
酒席非常豐盛,菜看精美。
酒是適合女性的女兒紅,當然喝酒隻是意思意思,畢競彼此仍存有戒心,一旦喝多幾杯,萬一反臉可就不妙了。
酒過三巡,再逐一單挑。
連曾經被打得慘兮兮的絳,也興高采烈敬酒。
雙方雖是仇敵,但並非有個人恩怨,倩勢被誘導走上刀劍相交的局麵,各為其主不牽涉個人恩怨是非。
不久,自然而然話上了正題。
“我們來談談情勢,黃兄。”太虛瑤姬鄭重地說:“你知道徽王國主的權勢,必須正視你的處境。”
“我不需權衡處境是吉是凶,因為黃自然這個人,隨時皆可消失,隨時皆可變更另;種身份。天下間亡命逃民成千上萬,同樣安然無恙地在天底下生存,皇法對你我這種人,沒有多少嚇阻作用。”黃自然正色說:“大不了上山下海,做賊為寇。我一點也不在乎一個什麼藩王國主,他不能利用他的待權,做傷天害理喪心病狂的暴行,所以我管定了這件天地不容的閑事。”
“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太虛瑤姬苦笑:“其一,把這位江姑娘送還:其二,準備接受集人手的雷霆大搏殺。”
“我早已選第二條路,不是嗎?”
“黃兄,江家的小丫頭……”太虛瑤姬的目光落在江小蕙身上。
“我的事與江姑娘無關,她隻是恰好卷入的引火之媒而已。我與江姑娘不打不曾相識,相識之後就是朋友,我不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事,也不容許你們傷害我的朋友。你替我轉告那個什麼國主,他必須釋放所擄劫的女人,立即擺駕返回鈞州,這是唯一保全自身的途徑。我是很有耐心的,他最好不要和我在天底下玩命。”
“你知道,他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官府站在他的一邊,錢可以請許多高手名宿替他賣命。”
“我知道。”他點頭,顯得忿忿不平:“人活在世間,必須承認某些特權,知道該向什麼低頭,不然是很難活下去的。但也需要有一些人站出來,管一些人間不平事,讓那些擁有特權的強梁,不至於肆無忌撣為所欲為。傅姑娘,不要勸我。”
“不要太過固執剛愎,黃兄。”絳仙好言相勸,轉達另一種訊息:“國主希望和你麵談,世間的爭執絕大多數可以和平解決的,時地由你訂定,希望你接受。”
“我和他沒有什麼好談的。”黃自然斷然拒絕:“我想到被擄的少女,和被殺的那些可憐蟲,看到他,便有宰了他的衝動,怎麼能平心靜氣和他坐下來談?那天晚上要不是他出現,他那些心腹爪牙就不會死得那麼多。”
“黃兄……”
“我的要求,已經是最低限,已經是向權勢屈服的懦夫表現,已經是遺棄那些受苦受難弱者的為德不卒行為。我應該趕到鈞州去大開殺戒,到王府去放起焚天烈火,勇往直前,死而無悔。”自然喝幹了一碗酒,臉上有痛苦的神情:“我深深體會到,曆來改朝換代,對前朝的後裔,為何殺戮得如此慘烈,那是由來有自的。那種多年的代代積恨,可以驅使弱者狂揮複仇的刀。我敢斷言,一旦大明皇朝朱家的天下垮台,朱家的孫下場必定空前慘烈。我走遍了大半壁江山,各地數十位藩王、將軍、尉……有哪一位不是把百姓當芻狗的?上一個皇帝正德下江南,把江南摘成何種模樣,你可以去找南京任何一個百姓打聽,那是三十餘年前的事,至今記憶猶新。”
“這個……”
“你們這些助封為虐的人,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他伸出右手,握緊大拳頭不住握放,手呈現堅強有力的抽動線條:“當我還有管閑事的力量時,我會不負大好頭顱全力以赴;一旦需要破釜沉舟時,我將毫不遲疑將生死置於度外投入。諸位姑娘,你們還有懷疑嗎?”
義正辭嚴,氣壯如山,他臉上堅毅獰猛的神情,具有震懾人心的魔力,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決心和勇氣。
心有愧的人,必定有麵對功曹判官的感覺。
“好吧!我把你的要求轉告他,勸他接受你的要求。”太虛瑤姬臉上有無可奈何的飄忽神情:“但恐怕他不會接受,他的權勢也不允許他接受,這等於是城下之盟。而且……
而且……”
“而且他還有無數的可用的人手,可以繼續以重金聘請無數妖魔鬼怪行凶。”
“我不是這意思。”太虛瑤姬淡淡一笑。
“那又是什麼意思?”
“她。”
太虛瑤姬盯著江小惠婿然一笑。
“咦!關她什麼事?”黃自然一愣,:“江家的江湖好漢們,禁不起你們一擊,對你們威脅有限……”
“隻怪我把小丫頭說得太好太完美。”太虛瑤姬不理會江小恿臉紅耳赤,投送過來的凶狠目光:“小丫頭的確是他所急於獲得的至寶。他這次冒險私下江南,其實也是迫不得已。”
“屁的不得已。”黃自然粗野地罵。
“通妙散人目下在皇帝身邊,天天逼他討藥。想找一個體質、麵貌、身材特異的處女做藥引,談何容易?次一等的處女,藥效不足五分之四。在河南附近,已經找不到這種完美的女人,所以他不得不到南京、鳳陽、揚州設法搜求,迄今為止,隻有這小丫頭選。你想.他肯放棄嗎?”
“你為何不把你自己給他做藥引?你比我更美,你才是女人的女人,哼!”江小蕙臉紅到了脖上,氣虎虎地拍桌:“必要時,我死,絕不讓那狗王如意。”
“我上了年紀,也沒有特異的體質。”太虛瑤姬毫不臉紅地說:“目下仍有三十二名從鳳陽和揚州擄來的美女,囚禁在秘舟內,其僅有一名次級的處女,他不會半途而廢返回鈞州。”
“我宰了他,讓他的屍體回鈞州。”黃自然語氣凶狠,虎目冷電湛湛。
“問題是你宰不了他,他把重要的人手全帶在身邊保鏢,魔爪喪門更是寸步不離,夜間也安頓在鄰房。那老魔的爪功號稱武林第一,抓石成粉可毀刀劍。黃兄,你奈何不了老魔,放棄吧!不要做力所不逮的蠢事。”
太虛瑤姬仍想說服他。
“我不會放棄,也不在乎魔爪喪門,不怕你們人多勢眾,我會小心地和他周旋到底,他可以躲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發號施令,但早晚會被我找到他的。傅姑娘,我們不能再談這種事了,各持己見,那是浪費時間。奇怪,你練的是正宗轉玄功,為何卻又使用邪門的役神**?”
“偷學來的。”太虛瑤姬坦然說:“我覺得還可以派得上用場,還真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呢!哦!你怎麼知道是役神**?”
“雷電與火焰有異。”黃自然當然不願詳加說穿奧秘:“表示我的元神已受撼動,出現外魔。哦!你在徽王府,賞金不少吧?”
“第一次聘請的禮金是紋銀一千兩。”
“哦!真令人羨慕。一千兩銀,在南京可以買兩百畝肥田。三十兩銀,可買一個十五歲的漂亮大姑娘,那狗王真舍得花。為了一製錢,我也會殺人,上次我到倚雲棧小雷音撣寺殺四好如來,賞金就是一錢。”
任何人皆可聽出,他話的諷刺味。
“鋤誅玄武門,賞金是多少?”太虛瑤姬凝視著他笑問,捕捉他的眼神變化。
“大概是一百兩銀吧!記不起來啦!”
“那就表示你的確不是妙手靈官了,妙手靈官不會為了賞金而殺人。”
“我從來就不承認我是妙手靈官呀!我可不想有玷那位怪傑的俠譽。”他恢複不羈的豪氣:“世間不可能有完人,連那些古代大聖大賢也不是完人。芸芸眾生吃人間煙火,處身在貪欲橫流的世代,多多少少有些壞德性和不良嗜好,哪能產生完人?貪圖幾錢小利而操劍殺人,就是我的壞德性。傅姑娘,敬你一碗酒,祝你今後萬事順利,能有機會賺八千兩銀賞金。”
他喝了一碗酒,拍拍身右的桃花三娘香肩。
“隻有最可靠的朋友,才能變成最可怕的仇敵。”他似笑非笑,另一手斟酒:“我曾經把你看成好的朋友,希望不要變成可怕的仇敵,離開他們,保全你我的友誼,你知道該怎麼做,是嗎?”
“離開聚寶酒樓,她就完全自由了。”太虛瑤姬鄭重地說:“她缺乏忠於人忠於事,勇於決死的亡命特質,我們不能用這種人,她隨時皆可能改變主意,兩位的賞金,已提高至紋銀一萬兩。”
“嘩!天價。”黃自然怪腔怪調,向江小蕙做鬼臉:“今後,你我的日可難過了。”
“兩位如果改變心意,這筆巨大財產,就是你們的安家費,國主花錢是很大方的。”
“算了,我要這一大筆銀做什麼?一天花三二百,日已經過得十分愉快了,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我的家也不需用銀來安。喂!我們來豁拳好不好?相見也是有緣,咱們不醉無休。”
“好哇!誰怕誰呀?”太虛瑤姬欣然排杯斟酒:“輪流通關,我先上陣。黃兄,從你開始。”
一頓酒直鬧至三更初,—夜市正闌,滿街燈火,這才各帶了三分酒意,灑脫地分手,一聲後會有期,各懷心事進入燈火闌珊處失去蹤跡。
黃自然與江小蕙是向北走的,城門已閉斷絕交通,向北走當然不可能是進城。
“妖女說他們的人都不在,有多少可信?”
江小惠已有了三四分酒意,進入微醺的最美妙境界,緊挽住黃自然的手膀,抬起紅豔豔的麵龐笑問。
“約有半分可信。”黃自然也笑答。
“隻有半分?”
“絕不多於半分。”他語氣肯定:“妖女們來探口風,軟的硬的一起來,如果沒有實力做後盾,豈不是白來了?這附近,最少也有十個可怕的高手盯緊不舍。”
“哎呀!”
“別慌,我們陪他們玩玩捉迷藏遊戲,準備走,右麵的店鋪,上屋,走!”
兩人合作多日,心意的默契圓熟,在人群猛然飛升,手挽手躍登街右店鋪的瓦麵,身形再起,飛躍兩丈空間,行人大驚小怪。
有人接二連三躍登屋頂,奮起狂追。
他倆是向南走的,去向是街尾的聚寶山。
逃入民宅躲藏,必定引起居民驚呼,也無暇躲入民宅。
這時追的人正八方齊聚,逃的人必須遠離現場,有多遠就走多遠,逃向郊區藉地勢草木掩身,盡快遠走高飛,是唯一的正確選擇。
飛越兩座樓房,他突然向下一沉,飄落一處牆根,翻過另一處屋簷,鑽入一條防火巷,反向北走。
不久,他鑽入一家街邊小宅的後院。
狂追的人不下四十名,一陣狂迫,追上聚寶山,消失在山林曠野裏。
這座街邊小宅一連三進,長長的一條,有店麵,有天井,左右鄰都是小商店,不用猜也知道後麵是廚房灶間,以及雜物室柴房一類夜間不住人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