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林看著綁在城牆柱子上麵目全非的永琪，破爛的衣物合著血肉掛在身上，滿臉的血汙遮住了他清俊的麵容，低垂著頭始終沒有睜開雙眼，隻有濃密的睫毛在疼痛至極的時候才會微微的抖動。瑤林覺得似是有把利刃緩慢的，狠狠的戳在心髒，一下一下那麼清晰，挑動每一寸感官，痛到麻木。那塊曾經被他砍斷的玉墜，此刻依舊掛在永琪的脖子上，半懸在空中，翠綠的顏色恍花了瑤林的眼。
可瑤林的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寒星般的眼眸望著奄奄一息的永琪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溫柔的神色。轉頭看向永琪身旁的霍集占，他拿著鞭子劃過永琪的臉頰，陰狠的笑容掛在臉上：“這是乾隆的兒子，他死了你們誰還能活？”
瑤林聽到永琪被俘的時候，差點兒沒有拔劍砍了密探。永琪說得沒錯，軍營裏出了內奸。他帶人去劫糧草，卻反被叛軍活捉。而那個內奸也正是之前主帥雅爾哈善力保的侍衛圖倫楚。
“你想要怎麼樣？”雅爾哈善坐在馬上，仰頭望向城樓。身後是清軍的大旗。他心裏也慌了，城牆上體無完膚的是榮親王，聖上最寵愛的兒子。即便是放棄攻下這庫車城也要保住他的命。
霍集占一揮手，鞭子狠狠地落在永琪的前胸。他的語氣竟帶了幾分亢奮：“我要乾隆親自送我女兒回來。”
雅爾哈善一驚，他本以為霍集占的要求不過是讓清軍退兵，卻不想小和卓狼子野心，竟然要麵見乾隆：“這不可能，香妃娘娘已經葬入黃陵。”
霍集占大笑，反手又是幾鞭子抽在永琪的身上：“好，乾隆不來，我就折磨死他的兒子，讓這榮親王給守護我庫車城的將士陪葬。”
蘸過鹽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鑽心的疼痛。永琪悶哼一聲幾乎暈厥。
“除了麵見聖上你還有什麼要求？”雅爾哈善繼續問道。
“退兵，我要見乾隆。”
霍集占的回答瑤林沒有聽太真切，因為他看見永琪輕輕抬起頭來，緩緩睜開雙眼，那眼眸依舊燦若星辰。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瑤林看懂了，他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砸在自己心上，使得痛到麻木的地方又重新讓人難以忍受。他覺得自己無情，愛人遍體鱗傷被綁在敵方的城樓上，自己卻可以麵不改色安坐馬上。他又覺得那人更無情，他怎麼可以說出那樣的話，他明明知道自己看得懂。自己一直是懂他的啊。
“好，我們先退兵，你放了榮王。”雅爾哈善答應了霍集占的要求。卻被瑤林厲聲打斷。
“弓箭拿來。”他坐在馬上，白衣銀甲，硬挺偉岸。臉上的表情堅毅決絕。腰間是禦賜的龍淵，手伸向後方，緩緩接過士兵遞上來的弓箭。
雅爾哈善和霍集占紛紛大驚失色。城樓上立刻過來大批士兵把霍集占圍得水泄不通。雅爾哈善按住瑤林的手：“你想幹什麼，你不顧榮王的安危了嗎？”
“……”瑤林沒有回答，隻是甩開雅爾哈善的手，抬手拉弓放箭，一係列動作流暢堅定，毫無遲疑。那隻箭力量之猛，速度之快，在人群中的霍集占臉色大變，所有人都看出了瑤林的意圖，從一開始他要射的就不是霍集占，而是奄奄一息的永琪。
“瑤林，殺了我……”
不過短短五個字，他已經氣若遊絲，他已經精神恍惚。他卻依舊記得自己身處戰場，他有他的指責，還有瑤林的夢想。自己已然如此，即便被救出也不一定能活下來。既然如此，那就由自己親手來成就他千古名將的成名之戰。
“瑤林，瑤林！若我死了你便可以毫無顧忌攻下庫車城，取了霍集占的首級。雅爾哈善延誤戰機，手下又私通叛軍，他必死無疑。回京之後你便是此次戰役的第一功臣，進官加爵，封賞無數。我的死皇阿瑪必不會為難於你，他知道你於我而言有多重要……”
箭頭精準的直刺入永琪的左胸，連帶著箭身一起埋入。永琪清晰的聽到了利器劃破皮膚發出死亡的聲音。片刻的延時，胸口便噴薄出鮮紅的液體，絢麗如一朵嬌豔的薔薇。
城樓上瞬間一片混亂，霍集占緩過神來，看著徹底失去知覺的永琪，這一張護身符就快要變成催命符，立刻大喊著：“傳醫官，快傳醫官！”
雅爾哈善嚇得麵無血色，回頭指著瑤林怒不可遏：“你竟然殺了榮王，不怕你富察家滿門抄斬嗎？”
“攻城。”瑤林麵無表情要主帥下令。
“你瘋了，如果現在攻城榮王就是必死無疑，說不定……說不定他還有救。”雅爾哈善開始猶豫起來，他還抱著一絲僥幸。他可不想和福康安那個瘋子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