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言小說語言的語音修辭(3)(2 / 2)

(《白狗秋千架》

2、ABAB式

這種格式是兩個AB型並列的四字格,這種重疊的方式可造成既有穩定感又有節奏感的效果。如:

(1)驢掙紮著,鼻孔裏噴出黃色的液體,驢頭甩得呱呱唧唧,後邊,羊水和糞便稀裏胡塗迸濺而出。

(《豐乳肥臀》)

(2)我看到你的淚珠子啪嗒啪嗒滴到碗裏……可如今你竟然打我……我用嘴唇叼起那條蛇皮,把自己想象成一條劇毒的蛇,向著他再次撲過去。

(《生死疲勞》)

(3)她洗了臉,梳了頭,從箱子裏找出那隻納了一半的鞋底,盤腿坐在炕上,努力克製住心猿意馬,不去聽街上女人們的歡聲笑語,嗤啦嗤啦地納起來。

(《檀香刑》)

例(1)中用“呱呱唧唧”來形容驢難產時發出的聲響。例(2)是反映哥哥以前對我的態度和現在的態度形成的反差,以前娘用蛇皮炒雞蛋給你吃為你治病,仁義的你喊我一起吃,現如今卻因為我不入社反目成仇來打我,一想到此,眼淚便傷心地“啪嗒啪嗒”掉到碗裏。例(3)表明我對儀表堂堂,舉止端莊,談吐高雅,態度和藹的老爺傾慕已久,現如今大街小巷的人都準備去看老爺的夫人,自己內心很糾結要不要去看這位到底是容華絕代、傾城傾國還是滿臉麻子、貌似鬼母的夫人,此刻納鞋底的聲音也是“嗤啦嗤啦”的,並不和諧悅耳,襯托出孫媚娘焦灼不安、鬱鬱寡歡的心情。

3、A裏BC型

這種形式的擬聲詞,四個音都不相同,看起來有點雜亂,讀起來有別致的音響感。如:

(1)“大叫驢”的嗓門,經過高音喇叭的放大,成了聲音的災難,一群正在高空中飛翔的大雁,像石頭一樣劈裏啪啦地掉下來。

(《生死疲勞》)

(2)場長是老黑沙灘了,他當然知道這個時節的冰雹意味著什麼。他急躁不安地走動著,嘴裏嘰裏咕嚕地罵著人。

(《白狗秋千架》)

(3)克羅德側耳聽著翻譯的嘰裏咕嚕,一會兒歪頭看袁,一會兒歪頭看趙。

(《檀香刑》)

例(1)中的“大叫驢”指的是四清工作隊裏有一個才華橫溢的隊員常天紅,是省藝術學院聲樂係的學生,許多心懷嫉妒的年輕小夥子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大叫驢”,他的聲音嘹亮,仿佛此刻大雁是被高音喇叭強烈而尖銳的聲音給“劈裏啪啦”震下來了。例(2)中的“嘰裏咕嚕”是場長內心對天氣的擔憂,在嘴巴裏所發出的聲響。因為田裏的麥子一天一個成色,應該開鐮收割了。指導員卻說,再等兩天吧,等開完了現場會。而第一場風雨勢頭凶猛,並且往往夾帶冰雹,這勢必會影響麥子的收成。

通過以上對各種類型的擬聲詞的詳細闡述,我們可以發現:第一,莫言小說的音響世界中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即對自然界聲音的摹擬以及運用比喻、擬人、誇張、通感等修辭手段幻化出的自然界的聲音。如“嗖”、“嘭嘭”、“啪啪啪”、“嘎啦嘎啦”、“咯咯吱吱”等。第二,化抽象為具體,通過聲音刻畫人物內心心理變化。如“她洗了臉,梳了頭,從箱子裏找出那隻納了一半的鞋底,盤腿坐在炕上,努力克製住心猿意馬,不去聽街上女人們的歡聲笑語,嗤啦嗤啦地納起來。”(《檀香刑》)作者巧妙地運用“嗤啦嗤啦”來形容孫媚娘納鞋底的不悅耳、不協調,以單調乏味的聲音來反襯孫媚娘焦灼不安、鬱鬱寡歡的心情。第三,化隱為顯,化小為大,通過聲音增加動感形象,渲染氛圍。如“方六弓腰去點引火繩,肚子上中了一彈,一根青綠的腸子,呲溜溜地鑽出來”,“七個土匪的腦漿和血噗啦啦地散在墨水河冷酷無情的河水裏”。(《紅高粱家族》)。腸子從肚子裏出來的聲音人耳基本上是聽不到的,而“我父親”這個不善言辭卻有著非常敏銳感覺的孩子,看到這種情景仿佛就聽到“呲溜溜”的聲音,同時這種動感的形象也活靈活現的展示在讀者眼前。同樣的,土匪的腦漿和血在水中散開的聲音人耳也是聽不到的,但作者卻使用擬聲詞“噗啦啦”,帶給了我們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使讀者仿佛了當時血腥的戰鬥場麵。

莫言作品中的這些語音修辭是漢語中非常重要和有特色的一類修辭方法,因其是利用語言建築材料的音樂性建構言語動態過程的整齊、抑揚、回環等音樂美,同時也利用音形、音義結合關係的多樣性以增強語言在強調、關聯、變化、情趣、含蓄等方麵的表現力和感染力。所以它不僅能帶來語音上的修辭效果,而且能取得表情達意、強化語義等方麵的修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