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旅遊圖上把嚴子陵釣台風景點改名“雙台垂釣”,是不是謝翱也在這裏釣過“魚”?我想若畫成畫——讓一個漢朝人和一個宋朝人同時蹲在兩座懸崖上垂釣,那將會更有意思哩。
重遊炳靈寺
一九九二年我曾去過炳靈寺,印象難忘。我愛那裏的山石之奇怪,百孔千疊,鬼麵獰人而一樹不長,江南畫家到此正可衝一衝小巧柔弱之氣。
炳靈寺在黃河北岸小積石山中,是古絲綢之路南道必經之路,“炳靈”為藏語,即十萬佛之意。龕窟造像鑿於南北峭壁上,上下四層,高低錯落,有木梯可上,現保存西秦、北魏至唐石雕壁畫,親臨之後,方覺非是印刷品中所能感知。那次來此,因水路不通,隻得繞道步行而入,當時龕窟正在進行維修,八年過去了,不知變化怎樣?
二〇〇〇年八月因到甘肅美術館舉辦“新文人畫五人展”,文君、西野二友告之,現在去炳靈寺可乘船而入了,我的好奇之心又興奮起來。二十二日上午,兩輛汽車一前一後依山而行,至永靖劉家峽水庫下車,此時正是旅遊淡季,幾十條遊船成排閑著,船主見車到,紛紛前來拉客,我們雖人數不多,還是包了一條船,船為兩層,大家都往上層跑,看峽穀兩岸,崇山峻嶺,藍天白雲,令人胸襟頓開,船在碧波中前進,誰也想不到這是黃河水哩。起初,個個興奮,拍照畫畫,尋找角度,稍後大家漸漸平靜,抽煙喝茶,爽風吹來,飄飄然,都沉浸在水天一色之中,船至開闊處,隻覺不動似的。不覺幾小時過去了,一回頭,奇峰突起。憑我的知覺,“天下好山僧占多”,炳靈寺將到了。水上看山要勝於陸上,無遮無擋,倒影如鏡。此處山石多為水層岩,奇形怪狀,任人形容,裂缺處,卻見寺窟微現,在陽光的照射下深藍色的天幕映襯著淡黃色的峭壁,顯得那麼的輝煌,這景色最適宜油畫家來表現了,我們的相機也開始忙個不停。隨著遊船的靠近,炳靈寺露出了真容,由於走的道路不同,我努力追憶上次的印象,真佩服古人能選在這絕勝之地建構起人文景觀。對照史圖,這裏的河水已流失許多,我們上岸後在河床上漫步,河床上不知什麼時候長起了二三米高的雜樹。仰看峭壁上的龕窟,爬上去的梯子和欄杆仍殘缺著,唉,八年了,怎麼還沒有修好?每窟的門窗仍傾斜亦更老化,比起麥積山、雲岡、大足、龍門等石窟要淒涼得多了。我還是對兩岸的奇崖怪石感到好奇,國畫中可以“鬼麵皴”加“折帶”似之。老周說:“如果搬一塊大石頭到上海或北京、南京,每天會收多少門票啊!”此時,我很想在這裏喝杯茶,與正在敲石頭的工匠聊聊天,聽聽他們的感想,古絲綢之路該有多少故事和傳說!我扶梯上下走了一遍,剛要歇歇,隻見一個小孩兒走過來,他從提籃裏拿出幾塊加工過的花紋“寶石”,又拿出鍍銅的小刀、小戟,我買了一套,遠處一下子又跑過來好多提籃子的小孩兒,不知他們為什麼不上學,這塊寶地會給他們帶來什麼呢?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空穀間襲來一陣涼意,遊船在催我們返回。此行時間雖短,也算加深了一次印象,畫家不同於考古家,不就是要抓住點印象麼。印象的積累,陶冶著我們的胸懷,增加著我們畫麵的厚度。在返回的船上看,湖麵於逆光下波光粼粼,群峰已成了一片紫色的山影。啊!亙古的荒山,我遙想此時,若在這山頂上有一人吹簫,意境如何?抑或傳來悠揚的簫聲,在群山中回蕩……我獨依船欄,又想到《蘇武牧羊》、《胡笳十八拍》,又想到飛將軍李廣,戰火烽煙,曆史的長河在動息中漫延。我默默地背起王昌齡的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盡管這裏與邊關還很遠。
一天的旅行已將結束,我又上了第一輛汽車,車在黑壓壓的山道中盤旋,不知開了多少路,忽想起後麵一輛車怎麼沒跟上來,於是停車下來看看,偶抬頭,卻見星鬥滿天,那麼亮,那麼多,四野好靜,好美!想到國家馬上要向西部大開發,真希望不要把汙染、噪音帶來。
俄羅斯瑣記
二〇〇四年九月五日,南京書畫院一行應邀赴俄羅斯聖彼得堡中國文化中心舉辦書畫展。早晨天陰,送我們去機場的大巴途中“嘣”的一聲,刹壞了,司機說自己能修,折騰了三個多小時也沒弄好,隻好換車。到上海浦東機場天已黑。第二天上午,登機後,偏偏飛機又遲遲不飛,大家被悶在飛機裏,又不開冷氣,不知是什麼原因,又耽擱了兩個多小時才起飛。我們知道六號七號正是俄羅斯為“學校人質事件”全國哀悼日,想到安全問題,心都懸著。
飛機行程九小時降落莫斯科機場,全體鼓掌。來接我們的小姐是中國留學生,帶我們坐上意大利依維柯,我們一邊看著窗外的燈景一邊聽小姐介紹:莫斯科是個美麗的城市,一千二百平方公裏,交通網像個古代的車輪向外輻射,有八百五十年的曆史,一千三百萬人口,綠化是世界上最好的,有一百個街心公園,五個機場。她說著說著就隨便起來,說俄人懶,喜歡曬太陽,多數人不願結婚,男的愛喝伏特加,有的還吸毒,見中國人能幹,既羨慕又嫉妒。這裏房租高,多數人貧窮,有新貴族,但有錢買不到安定,警察死要錢,警車當的士用……
住宇宙賓館,建築像一本打開的書。麵對廣場,開窗可見凱旋門,說是五星級,我看隻似中國的三星級。牙具拖鞋都是自帶,沒有開水,也沒有熱水壺,浴缸已舊。電視節目不多,可看到中國的央四頻道。
街上建築整齊,一看就很結實,雖說多是四五十年代所造,但很有規劃。房改後,大戶已變成了幾家合住,廁所最是問題。在外麵看窗子就知道貧富。一樓以上不安防盜窗,燒天然氣,不用空調,這裏夏天時間短,有雨,冬天有半年,十月便要下雪了。馬路上很清潔,不見一人騎自行車,汽車有時堵,但很有秩序,仍用有軌電車。
莫斯科地鐵在世界上是有名的。電梯上下,深八十米,彼得堡地鐵還要深,有一百二十米。看地圖真像個蜘蛛網,我們乘了幾次,一大意就轉不出來。地下燈火通明,四通八達,像個迷宮。導遊說:中國長城是天上聞名,俄國地鐵是天下聞名。當我們路過一個地鐵口,有許多鮮花排放著,正是前不久恐怖事件爆炸處,死了十多人。
灰灰的天,下著雨,紅場烈士墓前有花崗岩塑的黨旗和槍,火炬日夜燃燒著,背後是高高的克裏姆林宮紅牆。十二時,我們看到了換崗儀式,象征著一個國家的尊嚴。因為下午紅場要舉行集會,此時,好些警察在入口處站崗,進去不許帶包,不許帶照相機,我們便都交給導遊背著。雨中的紅場遊人很少,空蕩蕩的,地麵是一塊塊的石頭鑲成,迎麵是教堂,不時有老鴉哇哇的叫聲,洪沛說,這場景不是蘇裏科夫的油畫“近衛軍臨刑的早晨”麼。紅場右側是列寧墓,我們排成行進去看列寧,遺體好像是假的,原來是塗了蠟。我不由地想起天安門前的毛澤東紀念堂。
上公共廁所一人需交十盧布,導遊說:你們注意到三m了嗎?一是麥當勞,一是地鐵,一是男廁所。如果你們不急,就等到飯店去上。後來,每到飯店就餐時,大家首先搶廁所,在外麵等不及的會溜進女廁所,好在沒有保安。
雨後天晴,我們從特立季亞科夫國家美術館出來,空氣清新,雲彩像剛看過的油畫。此刻地鐵口往來的人很多,正是紅場遊行散會,警察一字排成維持秩序,有的持警棒,有的持槍、話機,著深灰色大衣,大蓋帽,大皮鞋,牽了好幾隻狼狗,蠻嚇人的。遠處教堂傳來悅耳的鍾聲,鴿子在地上嬉戲,美好與緊張的氣氛交織在一起。
莫斯科大學為世界第三大學,在麻雀山,地處莫斯科西南高地。有二百五十年曆史。這裏有許多蘋果樹和白樺樹,有人問蘋果能不能吃?導遊說,人不吃,給鳥吃。可見文明。此時夕陽西下,遠眺城市風景,一河如帶,寧靜而透明。爽風吹來,令人憶起五十年代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向北坐了一夜的火車,可惜窗外什麼都看不見。晨五點四十分到聖彼得堡終點站。再過去四百二十公裏就是芬蘭了。氣溫下降十二度,都將衣服全部穿上,出站,仰望鍾樓,月牙高懸。車站前是一九一七起義廣場,接我們的導遊是俄羅斯小夥子叫羅馬,司機不愛講話,張偉送給他兩瓶二鍋頭,他很高興。汽車才開了一段,我們就感覺到這個城市與莫斯科大不一樣,有人說莫斯科是社會主義建築,這裏是資本主義建築。聖彼得堡是俄北方首都,是俄國通往歐洲的窗口,城市在波羅的海邊,這裏原來是沼澤地,距今三百年曆史,六百零七平方公裏,人口五百萬,完整的巴洛克式古典建築和街道。樓層最高是五層,突出的是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教堂頂。清澈的涅瓦河貫穿城市。導遊說,看了冬宮和夏宮,就知道彼得大帝的氣魄了。
高大的喀山教堂一八一一年建成,側麵九十多個石柱排成弧形倒好像是正麵。教堂裏四麵上下都是層疊的聖像壁畫,仰望天花,懸掛的鍍金吊燈和雕飾,華麗莊嚴。一夥人都在買聖母畫像,我和老胡出來拍照,幾個俄人圍上來賣畫冊,老胡說已經有了,他們也聽不懂,匆匆躲過。一看腰包,拉鏈已拉開,老花鏡被偷去了,上車後聽團長說:啊呀!我的包也差點被一夥女的搶去,幸虧旁邊有人喊。聽說是吉普賽人。
九月八日下午,南京書畫院書畫展開幕式,聖彼得堡中國文化中心梁博士講話並作翻譯。到場的荷爾師大校長說:這個展覽在我們曆史上還未有過(當然,我們是第一次來嘛),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周前剛開過一個師大藝術研討會,說明中俄兩國友好往來是正確的,希望不止一次,感謝!接著是列賓美術學院院長講話:代表列賓美院歡迎你們到來,應該說彼得堡與中國的關係還是很密切的,我們主要培養年青一代,才能說明我們的未來,今夏來了四十多個國家的學生,今年畢業了二十多個。感謝文化中心帶來這樣交流的機會。美協負責人說:說到中國,我們首先想到的是齊白石,看到中國畫家高水平的作品,看出了繼承和發展,中俄的畫不同,但藝術應是一致的。南京的畫展為中國畫在此開了先河……最後陳團長、朱團長都講了話:這裏有涅瓦河,南京有玄武湖,歡迎俄方去南京進行學術交流。雙方講話其實都是梁博士一人講,這女人真不簡單啊。
聽說聖彼得堡有一百五十七家中餐廳,可見生意不錯,我們吃了“天都食府”、“唐人”、“北方人家”等飯館。門麵都很小,有的在地下室,不是導遊帶我們真找不到,裏麵裝潢亦馬虎俗氣,像是七十年代的縣城,用的服務員倒是漂亮的俄羅斯小姐。口味隻是國內燒盒飯的水平。還算不錯,因為西餐再好,不習慣也是白搭,早晨都是在賓館吃,隻見老外(人家應叫我們老外)用刀用叉吃得津津有味,桌上那麼多自助餐,我們卻說沒有吃的。還是張偉從中國帶的榨菜好。
斯摩爾尼宮現為市長辦公室,院內無警衛站崗,院外是一大片綠色的休閑地,這裏原為十月革命時列寧的指揮部。門前有列寧指揮塑像,我們都記得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裏攻打冬宮就是從這裏出發的,現在這裏掛的是白綠紅三色旗。
沙俄時期留下的許多鐵欄杆,工藝富麗堂皇,非常出色。聽說列寧時期曾為了經濟要賣給美國,幸虧有人反對。朱先生看上路旁一排雕花複雜的鐵欄,便跨一腳站上去想拍照留念,剛要拍,忽然來了兩個警察,板著臉不知對朱說些什麼,朱趕快拿出護照,警察左看右看,我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去喊導遊過來,導遊說,他們意思是說違法了。比較麻煩,要我們在這等兩個小時,要不給他們五百盧布試試。果然,警察即用一煙盒來接(這是他們的禮節,不好用手接),也不開收據,說一聲下次注意哦。導遊說:這兩個警察還算好的,有一次也是遇到了麻煩,給了錢後,另一個警察說,我們兩個人哩。
傍晚,我們在複活教堂(又名滴血救世主教堂)周邊散步拍照。鼎成兄還未注意,一個畫像的人走到他麵前,舉起一張速寫給他看,索要五百盧布,除了頭發,畫得根本不像,鼎成礙於麵子,給了錢,說,也算俄羅斯畫家的一個紀念。沛兄說,說不定這個人是新疆人,來彼得堡混錢的。大家笑了:你何不也給他畫一張比比看。等我們走到另一處,見這畫像的又在盯著一人,討價還價隻三美元。合盧布才七十多元。
去冬宮博物館,剛下汽車,就見一個小型樂隊並排奏起中國國歌,接著又奏《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好親切。團長敏感,隨即給他們一張票子。第二天我們到彼得夏宮,迎麵也有一排樂隊,見過來的人多,不知是亞洲哪個國家的,一個吹鼓手上前與導遊附耳,隨即奏起了中國國歌,這時我們都走過去了,後麵的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