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輯 訪山問水(3)(2 / 3)

晚六時,去印度國家美術館三樓,剛布置好的“中國畫家印度之旅畫展”將開幕。一會兒,中國駐印度特派全權大使孫玉璽及印度大邦皇帝、文化部長還有印度美院老院長都來了,與中國美協劉大為握手,分別致辭。他們的剪彩儀式是在一個大的銅燭台上,先後點上燭光,然後合影留念。當晚,孫大使請我們去駐印大使館參加宴會,大使館占地麵積很大,可種菜自給,聽說是六十年代周總理來印度時,他們劃給的地皮。孫大使說,印度是個好地方,好在大片的土地都是可耕種的,還談到當年徐悲鴻曾在印度創作《愚公移山》,畫中形象即印度人,並寫生過泰戈爾像。

三月七日,早餐後,在阿育王賓館門前候車,坡上許多大樹,頗見異國風味。有鳥來去好似烏鴉,近在咫尺,有一鳥歇於枝頭,一動不動,各人都取相機拍攝,鳥忽然飛去,方太太打趣說:“因為你們不給它小費。”一會兒上車,將去機場,飛瓦拉納西市。在候機室,見印度美女,大眼睛,長睫毛,著五顏六色的紗巾,極入畫,劉大為率先畫速寫,朱理存、馬振聲、江文湛、彭先誠、陳政明、範揚、方楚雄個個都畫,連不畫人物的方向也拿出了速寫本。引來不少人觀看,這場麵活像一批趕考的,都收入了領隊馬可強的鏡頭。

下午二時半下榻瓦拉納西市酒店。門衛是個瘦子,大蓋帽,兩撇胡子卷而翹,特可愛,畫家都輪流與他合照。行李放下,即去鹿野苑。

鹿野苑是古印度佛教四大聖地之一,距城十公裏。這裏過去曾是原始森林。傳說國王經常來此獵鹿,一天,一隻懷孕的母鹿主動進獻國王,國王大受感動,從此便不再獵鹿,並辟“鹿苑”。亦是釋迦牟尼成佛、講解佛經處。佛教徒稱此為“初轉法輪處”。七世紀,唐僧玄奘來此,鹿野伽藍如日中天(伽藍即僧院、僧舍的基地),《大唐西域記》卷七載:“(鹿野伽藍)區界八分,連垣周堵,層軒重閣,麗窮規矩。僧徒一千五百人……”十世紀以後,印度佛教開始衰微,十三世紀後,鹿野苑再也不顯,現在我們看到的隻是殘牆斷壁。這天,不知哪方的僧侶正分成幾處,有的在轉經,有的在為信徒超度。見一年輕信徒沿著巨塔,五體投地,一步一叩頭。台基上,一群男女,好似從韓國來,都脫了鞋,盤腿禮佛,燭光熠熠。這時林暗天遠,老樹暮鴉,我們拿著相機在此流連,感慨於二千年滄桑,當年唐僧曆盡千險所到的地方,眼前盡是一片荒涼。

天將黑,導遊帶我們又看一寺,寺為三百年前建,有塑像,釋氏與五弟子講經。香火繚繞,庭中有大菩提樹,一老人執帚掃地,我撿一葉,插入速寫本中。八時回酒店吃飯,通知明早四時三十分起床,將去印度教朝聖的恒河岸觀光。那是畫家很值得看的地方,大家興奮,都買了畫冊,各自休息。我剛要入睡,電話鈴響了,導遊說,大使館通知,因突發事件,今天這裏發生了兩起爆炸,團長決定明晨不去恒河了。

三月八日,一早巴拉特就拿來幾張報紙,整版報道爆炸事件。一為車站,一為清真寺,是因教派衝突所致。印度現在有印度教百分之七十,伊斯蘭教百分之二十,其他為佛教、基督教等。聽說昨天炸死了二十人,氣氛頓覺緊張起來,恒河岸是公眾之地,不去也罷。我們欣賞著畫冊:當晨曦日出,恒河岸成千上萬的人群,攜著水壺,捧著鮮花、水果、香火,來這裏祈禱,有的劃著小船,有的則進入冰冷的河水中淨身,欲洗去身上的罪孽以獲得解脫。多麼美麗的國度,多麼善良的人們。這社會究竟怎麼了。

上午十時我們離開酒店,像逃跑一樣向機場馳去,準備乘飛機去克久拉霍市。一路上看到有持槍的警察。將到機場時,約有幾百輛小轎車過來,大概是中央官員趕來處理事件的。

克久拉霍是九至十三世紀昌德勒王朝的首都。原有八十八座神廟,現留有二十二座神廟。神廟建築不像中國的寺廟,都成塔狀,用石材砌成,石上都有雕刻。最集中的俗稱愛廟群,石牆上布滿了以性愛豔情為主題的雕刻,有舞女、武士、動物等,生動多姿,層層疊疊,為世界雕塑之獨絕,可惜有好幾處石質已變色,因漏水而毫無保護措施。拾級而上,脫鞋進門,廟門不大,中央是石盦,光線很暗,繞盦一周,都有雕刻,這時有看門人持手電筒幫你引導,隨即要收最少一美元。因時間關係,不能細看,當我們從愛廟出來,就被一群小販包圍,他們多是赤著腳,拿著性愛畫冊、小銅佛、竹笛等爭先恐後跟著我們,一直跟到大巴車門口,奇怪的是他們一個也不敢進到大巴裏麵來。

晚上看了一場不激動的演出,也可能因為是我們的期望比較高。跳舞的男女共八人,樂隊三人,一個拉手風琴,一個吹笛打擊,一個歌手,音樂單調,跳舞亦單調,尤其到最後,一人還扛出一麵大旗,幾人擺出造形,活像我們文革期間的宣傳隊。

三月九日乘大巴往奧查,一路盡是農村景色,我坐位臨窗,邊看邊記。農田正在收割,好似米勒的油畫。十一日過邦界,見一根橫木扣於枯樹上,車至,即解繩放行。每到一村,便有許多小孩跑過來,邊跑邊喊“哈羅必,哈羅必”,我們不知什麼意思,我扔給他們一個麵包,這些小孩還在喊“哈羅必,哈羅必”。看著他們渴望的眼神和比劃,才知他們是要筆,可惜我的筆都已打包在箱子裏,僅有一枝隨身用的圓珠筆,扔給了靠近車窗的那個小女孩,卻被一個小男孩搶去了。我想起我國改革開放前,我們看到老外時的情景,得到一支筆也是那麼地高興,一張餐巾紙都要留著回來作畫用。而今印度什麼時候富起來呢?又到了一個村子,車子停下,讓大家小便,劉大為見一群小孩可愛,要畫速寫,便拿出一包餅幹,立即被一個小孩奪去,大為叫他分給小朋友一人一塊,於是小孩都排好隊,那樣子真天真。我們這個團要數馬振聲、朱理存年齡最大,而他們卻最勤奮,車子坐久了,我們都覺疲勞,隻見馬振聲坐在車子前頭一直畫個不停,拍個不停。下午一時半,窗外遠處現出壯觀的城堡,有似布達拉宮,大家又興奮起來。到了,到了。

下午三時,我們穿過一條古玩街,過護城河石橋,登上城堡。這個城堡在高坡上,全用石頭壘成。多處頹敗,門洞交錯,才一轉身,見二三洞窟中蹲著怪樣的老頭,臉上,身上都作了油彩圖騰,一手執杖,一手伸出來,嚇我們一跳。城堡內空空蕩蕩,宮頂簷角傳來叮叮的鈴聲,宮中寢室有一六〇五年前壁畫。可惜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借照相機閃光燈瞎拍一通,並無人問,牆上亦有遊人刻劃的痕跡。我登上第三層,居高臨下,遠望有河如帶,遠山蒙蒙,天空雲層湧動,有老鷹盤旋,隻聽雷聲陣陣,遙想那時,鐵馬金戈,皇帝住此,何堅可摧。四點鍾,風起雨驟,我們匆匆下來,那邊還有幾處遺址來不及看了。範揚皮鞋跑壞了,鑽進小鋪子花三百盧比買拖鞋一雙,其他人也跟進去買了不少繡花鞋,說是紀念。我買了一個執杖小銅人。

晚六時至火車站往阿格拉,火車晚點二小時,車站髒亂,大家又開始畫速寫。十時至阿格拉,過天橋時,火車站忽停電,一片漆黑。約五分鍾,電來了,忽又停電,好在有車子來接我們。

三月十日,天陰,早餐自助,賓館服務員安排我們坐西側的條桌,而靠窗口的幾排小桌均空著,說是給歐洲洋人的,這不是小看亞洲人麼!連日來我們每到賓館已覺察到小便池都做得特高,看來也是為洋人考慮的。範揚說他們還不知中國的厲害,劉大為即讓翻譯與餐廳領導提意見。“餐廳應該都是平等的。”餐廳以為我們是搞新聞的,怕我們報道,便答應可以隨便坐。高女士說,這是尊嚴問題。

上午十時參觀阿格拉紅堡,遊人甚多。這是蒙兀兒帝國第五代帝王沙傑汗所建。紅堡位於阿格拉城中,為印度著名伊斯蘭古跡。整座建築用紅砂石建成。共三層,下層為六方形,有一半圓穹形大門,第二層為數十根大理石柱廊式的敞開空間,頂層為通連式拱廊,走到裏麵,仿佛再現遊戲機裏麵的迷宮,宮頂上築好幾處倒扣的花冠圓頂。既是一座富麗堂皇,氣勢宏偉的皇宮,更是一座固若金湯的軍事要塞。城牆有炮台、護城河,一應俱全。沙傑汗造此皇宮萬萬沒有想到後來竟被兒子篡權,被逼退位,這裏成了他的囚室,更沒想到一八五七年宮內陳設被英國人所帶走。紅堡外有一條亞姆娜河,遠處即是他愛妻的泰姬陵,泰姬陵是座回教式的陵墓,始建於一六三一年,每天動工二萬人,共建二十二年,全用白大理石建成,在廣闊的藍天下非常耀眼,總麵積為十七萬平方米,為世界七大建築奇跡之一(埃及金字塔、中國萬裏長城、巴比倫空中公園、羅馬大鬥獸場、亞曆山大陵、聖索菲亞大教堂)。當走近泰姬陵,令我們好奇的是,陵兩邊高矗的亭柱卻是向外傾斜的,經久而不倒。陵內圓頂用各色寶石鑲嵌成浮雕花卉圖案,光彩灼灼。巴拉特說泰姬為王共生十四子,三十七歲就病逝了,千百年來泰姬陵已是伊斯蘭建築史上一顆明珠,也是穆斯林朝拜的聖地。他說,若晚上來此,月色下,又有清澈的河水相輝映,可想這座瓊樓玉宇,真如夢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