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來客?(2)(2 / 2)

大殿裏的地板上鋪著各式各樣的拜氈或地毯,是鄉親們為了慶賀新寺建成而特意出資購置的,有的還在合適的位置繡著施舍者的祝辭或名字。他正為此而深深感慨,聽到大殿門口傳來了催促大家入寺禮拜的班克聲。大家很快站成一個個筆直橫排,然後麵向西方肅然而跪。少頃,大殿西邊身著黑袍、頭戴白帽的阿訇琅琅宣喻開來。

老人家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從為什麼要封齋、怎樣開齋到念、禮、課、朝其他四項功課的具體內容,從阿丹和海瓦人祖到來世的天堂與地獄,從孝順父母尊敬長輩到尊重愛妻與嗬護孩童,從想方設法創辦光陰到接濟窮人,從不貪不義之財到買賣公平。看來,是很長時間未曾有過這樣的宣講機會,總想什麼都要講到。盡管內容很多,可他卻能抓住要領,最後又將話題收束到會禮方麵來。

側耳聆聽的時候,馬存惠的感覺總會時不時地回到“文革”歲月。那時候,就連本民族人吃不吃什麼、穿不穿什麼的生活習俗,都要受到嘲諷或詆毀,甚至被強迫改變,誰還敢當眾談及什麼宗教信仰啊?與那時候相比,眼前的一切,又怎能不像夢境一般。由於來之不易,總讓人有一種怕再次失去的擔心。

會禮的時刻到了,人們很自覺地站好了各自的位置,神聖的舉意之後,阿訇的誦經聲立刻在大殿裏回蕩開來,接著人們就跟隨他一起麵向聖地麥加古寺的克爾白方向叩拜著。整個大殿裏的氣氛,是那麼莊嚴、肅穆而又神聖。隨著一行行小白帽時不時的起落或靜止,總會讓人聯想到雪山、雲海、月色和一樹樹盛開的梨花。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話,對於本民族人來說,還被賦予了愈加深遠的意義和格外莊重的內容:即使在如此喜慶的節日裏,也不該忘記那些故去的親人,一定要到墳地悼念他們。會禮結束,馬存惠與大家一起向阿訇老人家道過別之後,又趕忙帶著兩個兒子,到東山坡給自己家的亡人上墳。

就在他們一起走出寺門的時候,馬存惠又一次發現了那十幾匹籠頭上掛著彩綢的駿馬。那幾條山裏漢子,駕馭著它們一起向自己家的方向而去。他再次斷定,那些漢子不是當地人,也不是這裏人的親眷,否則絕不會忘記給亡故的親人上墳。那麼,他們要到哪裏去呢,要去參加誰家的什麼喜事呢?這樣的疑問,總會時不時地泛上他的心頭。

給自己家的亡人上過墳之後,馬存惠立即給兩個兒子作了一番叮囑,讓他們盡快回去,帶上食物給親友鄰居恭賀節日。他當然清楚,家裏的光陰該有多麼緊嗇,並沒有什麼貴重食物,但人與人之間最要緊的還是真情啊!就在兄弟倆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返回之時,卻又發現,他已腳步匆匆地向外姓人家的墳地跟前走去。

海文的父親海中山已經去世多年,可馬存惠的心裏時刻都牢記著六十年代初經濟困難時期,對方曾接濟過自己一家人的那份恩情。每次來到這裏,都忘不了要他上墳。發現有人早已跪在海中山的墳前,他覺得很蹊蹺。海家隻有一個男娃,多年來又一直上學讀書,不知是真的擠不出時間來,還是由於不識經文,無法誦念,很少見他來悼念父親。幾次他都想提醒海文,卻又不知該怎樣表達才會讓這位年輕人不太傷心。那麼,此時此刻,跪在那個墳堆跟前的又會是誰呢?

莫非是海中山的哪位生前好友,還是有人把墳堆認錯了?就在這樣猜測的時候,他也很自然地加快了腳步。來到跟前,才發現是海中山的親骨肉海文!他恭恭敬敬地跪在父親的墳前,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看來,依然不會誦念經文,隻是默默地表達著自己的無限思念和敬重之情。這些,讓馬存惠的心裏頓時一陣酸疼。

僅從白帽上還沒退去的濕跡看,他就能斷定,海文是沐浴過後直接到這裏來的。他連忙走過去,脫了鞋跪在年輕人的身旁,一段接著一段地誦念著《古蘭經》中追悼亡人的章節。也正是這種誦念,使得上墳的氣氛頓時莊嚴肅穆起來。誦罷經文伸開雙手做都阿的時候,馬存惠這才發現,海文跟前的沙土早已被淚水打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