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高考榜之後,他的心裏才踏實下來,那上麵根本就沒有海文的名字。愛情的自私,讓他又怎能不幸災樂禍。隻要對方回到十三隊那個窮得叮當響的生產隊,又怎能和自己這個大隊磚廠的會計相提並論呢?農家後代,高考就是改變命運的惟一出路。十三隊的情況自己最清楚,他一旦回去當社員,以往學過的那點文化,很快就會被繁重的體力勞動和枯焦至極的生活吞噬殆盡。
“誰管它貼不貼呢!”她很快意識到了韓大林的真實用意,並猜想到海文很可能已經落選,但嘴上卻顯得毫無關係,乃至就連語氣也比先前冷漠了很多。她知道,韓大林時刻都在看海文的笑話,盼他發生丟人掃興的事情。正是這種原因,自從海文參加高考以來,她總為對方捏著一把汗。估計到是落榜結局的時候,她反倒覺得有了依靠。至少自己與他打交道的機會,會漸漸多起來。
好不容易擺脫了韓大林的糾纏,杜英英趕忙騎車去瀏覽高考錄取榜。盡管心裏還有些準備,卻忍不住掉下了淚。是啊,且不論所學課程方麵,海文該下了多麼大的功夫,僅這些年來,每天都得徒步回家吃幾頓飯,他該耗費了多少精力啊。人心都是往上長的,誰不盼自己有個出頭之日啊,情況卻是這樣出人所料。
一路小跑來到縣城之後,海文很快打問到了貼榜的具體地方。當來到縣委大院門口,撥開黑壓壓的人群,好不容易擠到紅榜跟前,從前到後察看多遍都沒能發現自己名字的時候,頓時覺得渾身就像被涼水澆過了一樣,就連呼吸和心跳也出現了難以為繼的感覺。要說,他也曾多次往壞處想過,卻依然抵擋不了沉重打擊。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要麼是閱卷的老師,給自己打錯或算錯了分數,要麼是抄寫錄取榜的人,由於什麼當緊事情的幹擾,一不留神忽略了自己的名字。為了盡快查清原因,他又到縣城北門外的招生辦公室,打問了一番詳細情況,得知有關閱卷的所有程序都要經過反複核實,才算徹底沒了指望,而後邁著沉甸甸的腳步走出了縣招辦的大院,徑直向街上走去。他走啊走,漫無目的地走。
“海文——”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走到了何處,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立即回過頭打量,原來是同班學友鄭世文。發現對方推著自行車正向自己跟前走來,海文急忙停住了腳步。他知道,這次高考鄭世文也和自己是一樣掃興,心頭立馬湧上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淒楚感覺。
二人一起默默地向前走著,誰也不願觸及對方心裏的痛處。要到哪裏去,誰也不去想,似乎這種走就能替代一切。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鄭世文開始了自我分析:“唉,都怨我當作家的野心膨脹得厲害,聽課和複習的時候經常看小說,這次各科的成績都考得很不理想,就連語言基礎知識也答得一塌糊塗,隻有作文還略略好些,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海文什麼話也不說,隻是同他一起往前走著。他能感覺出來,世文說的全都是實際情況。對於鄭世文的落榜,海文是估計到的,之前自己就曾多次提醒過,關鍵時候得把學習搞好。可他從未把他的話聽進去,總覺得就像自己那樣的實力,考個一般性的大學還是不成啥問題。但海文早就察覺出來,世文對他老子的社會地位,一直有著很大的依賴性。就連此次考卷批閱的詳情,也很可能是從他父親那裏打聽到的。
然而,自己與他卻完全不同,下了再大不過的功夫。他知道,自己的課外書籍讀得沒有世文多,尤其各科的基礎知識,也沒對方學得那樣紮實,才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代價。到頭來,卻依然是同樣的結局。麵對命運的安排,他還能說什麼呢,能說得清楚嗎?發現海文的情緒,比自己還要低落,鄭世文立馬轉換話題:
“為了穩住明年高考的生源,老師已將補習班的預選名單擬定了出來。”
“你去過學校了?”
“對。”
“有你麼?”
“沒有,我的分數太差,有你的名字呢。”
“你還想上嗎?”
“當然想上了。看來,還得勞駕父親出麵,咱們共同補習一年吧。”
“我不想上了。”
“我爸請人查閱高考試卷的時候,也幫你看過了。他說,明年你的希望要比我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