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朝大老豁走來時,大老豁正袖著手看人打牌。守轉盤的民工都這樣,有活幹一窩蜂往起擁,沒活幹就紮了堆鬥地主,輸贏不過五毛錢,主要是打發時光。
今天是臘月二十五,年下的日子呢,守轉盤的民工就少了。大老豁不怕人少,越少他越有機會。至於熱鬧,他不圖,天大的熱鬧他也不發言,隻笑笑,在心裏笑。大老豁嘴上有缺陷,人就過得很自卑的模樣,喊活的人如果不把指頭點在他鼻子上,他是不會跟上去的,人得有點自知不是。
因了這點自知,女人每次來都找大老豁做事,大老豁舍得自己的力氣,這點女人很歡喜。再者大老豁管得住自己,不像有的民工,知道女人是無依無靠的寡婦後,嘴裏就不幹不淨起來,手腳也不嫌累地往女人身上蹭。
這回女人很直接地點了大老豁的鼻子,沒點別的人。大老豁跟著女人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民工的起哄聲,大老豁,年下了,別虧了自己!
年下,按這兒的鄉俗,出門再遠的人也要在這一天回家夫妻團圓的。民工們的起哄大老豁和女人都聽見了,女人紅了一下臉,回過頭看大老豁,大老豁害怕女人的目光,哧溜一下把脖子縮起來。
女人就笑笑,也是在心裏笑,女人心說,這男人跟男人還是有差別的。
走了一程路,大老豁悶聲悶氣問了一句,大妹子,今兒個扛啥呢?每次女人找大老豁,都是扛東西。女人揚了揚手,手裏有個大扳手,家裏水管不通水了,求你給通通。
通水管?大老豁怔了一下,我不會啊!
女人就住了腳,那,那怎麼辦呢?打電話找自來水公司的啊!大老豁提醒她。
叫花子還有三天年呢,人家早放假了!女人歎口氣,要不,你回去吧,我將就對付一下!
將就!大老豁心裏明燈似的,過年上哪兒將就啊,不就通個水管嗎?大老豁接過扳手,隻要你不怕弄壞了,我試試吧!
女人眉眼舒展開來,銅頭鐵臂的家夥呢,你當燈草啊,弄弄就壞了?
話說到這份上,大老豁就豁出去了,踢踢踏踏跟著女人走。
輕車熟路地上了樓。房子小,兩室一廳,是廚房水管堵塞了,不通水。大老豁給自來水公司做過活,知道一定是龍頭那兒出了問題,卸下了龍頭,水就會往外噴。大老豁咬咬牙,對女人說,你站開點,免得水濺到身上,三九天的水,讓人起寒噤呢!
在水花四濺中下了水龍頭,大老豁用根鐵絲捅了捅,裏麵生鏽堵住了。也是的,女人在餐館做事,家裏廚房基本閑置了,年下,女兒放假回來,怎麼著也得開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