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
問君何事輕離別,一年能幾團圓月。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
春歸歸不得,兩槳鬆花隔①。舊事逐寒潮②,啼鵑恨未消③。
【注解】
①鬆花:此處的“鬆花”指鬆花江,是黑龍江支流。隔:遮斷,擋住。
②舊事:曾經的、過去的事情。
③啼鵑:啼,鳴叫;鵑,杜鵑。杜鵑又稱子規鳥,,身體主要有黑白灰三種色。常在初夏季節鳴叫。名為子規,亦有思歸之意。
【典評】
對於這首詞的解釋,一般有兩種:一是同詞人的寫作環境和家世有關。認為其在懷念曾祖金台什。史書記載,在明曆四十七年,也就是1619年,海西女真族葉赫部的貝勒金台什敗於清太祖努爾哈赤,後被清太祖縊死,葉赫部落因此而亡。金台石便是納蘭的曾祖。納蘭東巡路過祖籍舊地,當時葉赫之亡剛過六十餘年,往事種種,湧上心頭,因此心生感慨。二是從這首詞的前後整體來考慮,情感的過渡和當時的政治背景,詞人均不會吟誦“啼鵑恨未消”這樣有反動意味的詩句。出發點的不同,導致了全詞意境的差別。可以從這兩個方麵進一步解讀。
“問君何事輕別離,一年能幾團欒月。”那時,正直暮春時節,入夜,詞人獨上鬆花江畔,在微涼的風中,落花飄於水麵,隨波浮於銀色的月光中,向遠處緩緩流去。仰望星空,一輪殘月遙掛天幕。異鄉,故地,怎能令詞人不想起悲傷往事?當年戰場的廝殺,淋漓的鮮血,人群敗退奔逃的場麵,縱然自己不曾經曆,也因在親人的講述和自己對生活的體驗中再起思緒。遙想當年曾祖父那段壯烈而慘痛的往事,禁不住感慨萬分,睹物思人啊!一年之中,又能有幾次團圓之夜,這傷感時分,又非月圓之夜。“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這兩句是整首詞的佳句,在古時,這種名式也常常被詩人們所用。沈約的《雜詩·春詠》一詩,有“楊柳亂如絲,綺羅不自持”之句。溫庭筠的《菩薩蠻》一詞中,有“楊柳又如絲,驛橋春雨時。”之句。但這三句“楊柳”,納蘭的最佳。其關鍵之處在於一個“乍”字,“乍”字的運用勝過了“亂”和“又”,其意也更為豐富和寬闊。“乍”字有很多種用法,做副詞用,有“剛、起初、忽然”的意思,這是一個同時間有關的字。季節在轉換,轉瞬間,剛剛被冬季的冰雪凝固的枝條便在春風的吹拂下,抽出了翠綠的幼葉,如飄散的絲般柔軟。其下半句的“故園春盡時”,不免流露難掩的傷懷之情。
在下片中,其意和懷念曾祖父這一主題較為貼近。“春歸歸不得,兩槳鬆花隔。”也可以是詞人把再不能同曾祖父相見,而移情於一去不複返的春季。“兩槳鬆花隔”中的“兩槳”一詞同古樂府莫愁樂相似:“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兩槳,催送莫愁來。”“鬆花”就是“鬆花江”之意,江水發源於長白山,跨吉林和黑龍江兩省。“舊事逐寒潮,啼鵑恨未消。”此句中前半句可同“兩槳鬆花隔。”相聯係,後半句含義較廣,也容易引起質疑。因為在當時,納蘭正在為康熙當差做事,如果重提前朝舊事遺恨,並且付諸於文字,便不太現實。當然,也不能排除意料之外的情況。這一主題之下,這首詞便有了更高的思想境界,詩中所敘述的時空也被拉長擴大,在曆史與人生的表述中,背後的情感也顯得更深刻動人。
另一種對詩句的理解較為不同,是指作者與家人的離別之苦痛。身處異鄉,孤獨帶來的傷感時時包圍著作者。在這樣的背景下,可以用時空的轉換來進行理解。上片中,詞人從家人的角度和感情出發,用自己的口吻來抒發家人內心的離別之思、之情。“問君何事輕離別,一年能幾團欒月。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經常奔走於外麵,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楊柳如絲、群花凋落,暮春時節的情景引起家人對身在他鄉的遊子的思念之情。在下片的“春歸歸不得,兩槳鬆花隔,舊事逐寒潮,啼鵑恨未消”中,又以自己的角度來對上片的提問作出回答。“雖然時刻想著家,但卻被這時光般的江水隔於兩岸,真是身不由已啊!想起曾經美好日子,內心的憂恨無法消除。雖然這樣的理解降低了整首詞的思想境,但也更為合理通順。
這兩種不同的理解,都有可取之處。詞人立於曾祖父曾經拚殺過的戰場,看著水中的月亮,想著往日的戰事,對家人的思念也愈加深切。或許,這兩種感情都曾湧上詞人的心頭。如果將這兩有所區別的觀點相結合,可能更為準確。
菩薩蠻 為陳其年①題照
《烏絲》曲倩紅兒譜②,蕭然半壁驚秋雨③。曲罷髻鬟偏,風姿真可憐④。
須髯渾似戟⑤,時作簪花劇⑥。背立訝卿卿⑦,知卿無那情。
【注解】
①陳其年:陳為姓,“其年”為字,本名陳維崧,號迦陵,清詞人,生於江蘇宜興。
②《烏絲》:特指陳其年所作的《烏絲詞》。陳維崧於順治十三年至康熙七年間,於京華所填之詞,後結為一集,名為《烏絲詞》,為人們所讚美。雖然這部作品中也有早期的“旖旎語”,但陳維崧的詞風已有改變,漸入豪邁之境。紅兒:人名,指唐代名妓杜紅兒,《全唐詩·羅虯序》中有文:“廣明中,羅虯為李孝恭從事。籍中有善歌者杜紅兒,虯令之歌,贈以彩。孝恭以紅兒為副戎所盼,不令受。虯怒,手刃紅兒。既而追其冤,作《比紅兒》詩百首為一卷。”後人也有用“紅兒”作為歌妓的通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