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回阻超凡佳人雙護玉欣聚黨惡子獨承家)
從書中看,隻要賈璉外出走遠,賈府往往就要出事;上次他去平安州出差,尤二姐就被王熙鳳騙入了大觀園。這次,他要去的地方更遠:
正鬧著,隻見丫頭來回話:“璉二爺回來了,顏色大變,說請太太回去說話。”王夫人又吃了一驚,說道:“將就些,叫他進來罷(吧)。小嬸子(弟媳婦)也是舊親,不用回避了。”賈璉進來……寶釵迎著,也問了賈璉的安。(賈璉)回說道:“剛才接了我父親的書信,說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遲了恐怕不能見麵!”說到那裏,眼淚便掉下來了……“……巧姐沒人照應……求太太時常管教管教他(她)。”……
王夫人道:“放著他親祖母(邢夫人)在那裏,托我做什麼。”賈璉輕輕的說道:“太太要說這個話,侄兒就該活活兒的打死了……”說著,就跪下來了。王夫人也眼圈兒紅了。(見第一百十七回中間)
賈璉的做法本身就有些不合理、不合情。邢夫人是自己的正式後媽,是賈巧的正式後奶奶,也等於親奶奶,至少比王夫人更近,但賈璉偏偏舍棄邢夫人而委托王夫人照顧女兒。你說邢夫人能沒有意見嗎?況且,王夫人不救迎春,那麼可能救巧姐嗎?
有人問了:賈璉為什麼如此信任王夫人?我說:由於習慣,因為王熙鳳一直如此,他一直跟著王熙鳳如此;再者,人有時候會想當然,如迎春一直想當然地認為王夫人會救她。
賈璉匆匆忙忙走了,賈府沒有男主人了,受委托管理賈府的賈芸、賈薔就有點胡作非為。(對這兩個人,高鶚在性格把握上,可能有違曹雪芹本意)
賈芸、賈薔送了賈璉,便進來見了邢、王二夫人。他兩個倒dǎo替著(輪流著。北方方言)在外書房住下,日間便與家人廝鬧,有時找了幾個朋友吃個“車箍轆會(車輪會、推磨會,即輪流請客)”,甚至聚賭……邢大舅(邢德全)、王仁……借著照看的名兒時常在外書房設局賭錢喝酒……
那賈薔還想勾引寶玉。賈芸攔住道:“寶二爺那個人沒運氣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給他說了一門子絕好的親:父親在外頭做稅官,家裏開幾個當鋪,姑娘長的比仙女兒還好看。我巴巴兒的細細的寫了一封書子(信)給他,誰知他沒造化。”
賈芸對寶玉不滿的原因,見第八十五回,他當時寫信為寶玉介紹對象,反讓寶玉很不開心。這讓賈芸想起來就鬱悶。從此事上,我們得出的教訓是:拒絕別人的好意——尤其那些有目的性的好意,一定要熱情周到、給足麵子。(《紅樓夢》是一本政治書,也是一本社會書)
邢大舅是個粗人,不喜歡搞什麼酒令,倒是劃拳來得痛快;也不喜歡唱什麼曲子,哪怕是半黃色的曲子;倒是講笑話更直接更有趣:
邢大舅就喝了一杯,說道:“諸位聽著:村莊上有一座元帝廟,旁邊有個土地祠(祭祀掌管本地的低級神仙)。那玄帝老爺常叫土地來說閑話兒。一日,元帝廟裏被盜……土地稟道:“……‘老爺坐的身子背後,兩扇紅門……也改了牆就好了。’元帝老爺聽來有理,便叫神將派人打牆。眾神將歎口氣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沒有,那(哪)裏有磚灰、人工來打牆呢?’……那玄帝老爺腳下的龜將軍站起來道:‘……你們將紅門拆下來,到了夜裏,拿我的肚子堵住這門口,難道當不得一堵牆麼?’……過了幾天,那廟裏又丟了東西。眾神將叫了土地來……那土地道:‘這牆砌的不結實。’眾神將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牆,怎麼還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是個‘假牆(諧音:賈薔)’!’”
……賈薔也忍不住的笑,說道:“傻大舅,你好……罰一大杯。”
《紅樓夢》裏的原創小故事,都寫得很漂亮很深刻,這次的也是,它很像寓言。玄帝廟就是賈府,“香火一柱也沒有”代表賈府沒權沒錢沒人氣,所以,也就沒有能力請人來打牆。關鍵時刻,龜將軍站了出來,嗬嗬,賈府也多盼望有個什麼大龜、神龜,出麵救自己。
龜將軍用肚子臨時當牆的做法,與賈府的拆東牆補西牆並無本質不同。當年的李鴻章,自稱“大清的房屋裱糊匠”(而不是泥瓦匠),而現在的賈府,連個裱糊匠也找不到了,隻能用“假牆”暫時自欺欺人、掩人耳目。至於下一步如何,他們自己也不想管。中國自古以來,“假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