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談興(1 / 2)

以後的一段時日竟是出奇地平靜,未見父母透露半點異樣。翰墨也不再提及,他成了書齋的常客,用他的話說,書齋裏有百聞不厭的書香墨味。他講起他學中文的過往歲月,說那個時候家裏有限的中文書籍已無法滿足他的求知欲望,漢文學有非凡的美好讓人不忍釋卷。多虧他的老師不遠萬裏每次都從家鄉捎帶很多書以作鼓勵。

書齋靜靜坐落在東園,青瓦白牆,門窗古樸雅致。最中那間門上遠遠便可看到外公早年所書“古堂齋”三個大字,匾額古舊端肅,字體蒼勁有力,倒像是要豎折橫彎到天長地久去。這裏沉甸甸融合了百家思想,浩浩然縱貫了古往今來;不乏東方文化的悠遠流長,自然也少不了西方文化的彌久曆程。在這裏,若論臥薪嚐膽,越國勾踐忍辱負重勵精圖治,世人難及;若論智謀,三國諸葛臥龍腹有經綸,隆中知盡天下事,三分天下美名揚;若論辯才,漢武帝時辭賦家東方朔詼諧機智,高風峻節,著作等身;若論英雄,武皇則天巾幗俊顏,與男兒可一較長短,氣度不輸日月……唯有這裏可以平心靜氣,修身養性,寧靜致遠。

每間房裏擺滿了書架,書架之間隻有些許的空隙可容一人取書。為方便看書,房內相對書架的另一側有限空間裏皆設一長桌和數把椅子,窗內射入的道道光線有韻律的跳動,幾淨的書架上便有了幾方亮堂,明暗分明。

一大早便在書齋看到翰墨,竟比我還早,就晨讀來說他真夠積極的。我取了本書坐下,說:“翰墨早啊!”他抬起頭,應了句:“早,冰兒!”打過招呼,各自就沉浸在書中了。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

翰墨伸伸懶腰,湊到我身邊說:“你都不知道累麼,冰兒,有時候我還真是佩服你,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他捶捶腰,呲牙咧嘴的模樣:“我腰酸背痛的。”我有意開他玩笑:“你怎麼就是不承認自己老胳膊老腿呢!”“你這丫頭有時候說話真讓人跳腳。”他持書輕敲我頭一下,又說:“我不過二十歲,被你說的像個老者。”他用手做撫摸胡須狀,逗的我哈哈大笑,他看我笑得肆意,就不再客氣,挖苦我說:“你母親言語的溫婉你沒學來一點啊!”他還未說完我就緊接著來了一句:“你老師的儒雅風致你不也絲毫未染嗎?”他一幅認命的樣子:“跟你鬥嘴我是沾不到一點便宜,命苦心苦像吃了黃蓮一樣。”我看他捶胸頓足的模樣煞是好笑,說:“你這人素來誇張,倒要看你演戲到什麼時候。”又說:“總聽你提起你的老師,他現在何處?”

他說:“老師在英國一所高中客座教授漢文學,同時在劍橋修習法學,沒準你們有緣能相見。”我說:“人的相識原是世上最難的一種機緣巧合,遠在萬裏之外的你,現在坐在我麵前這樣說笑,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世界原也不大。”他不由表示認同,說:“正是如此,是誰曾說過若想在世界上找到任何一個人,隻需借助六個人便可以。”我說:“這倒真不知道,聽來十分有趣。”

他不由來了興致,持書站起身,說:“這世上有趣的事多著呢,過去的,未來的;已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已知的未知的……你我所見到聽到的不及萬分之一。”他看著手中的書,又說:“就拿這二十四史來說,也未見得將中華浩瀚五千年說透徹了。更不消說那些漏記的未能成書的軼事怕早已隨著曆史洪流衝刷殆盡了。”看他不苟言笑的神情,倒是少有,問:“僅僅是這二十四史便讓你這般感慨嗎?”他說:“品卷讀史,便覺得與這亙古的滄桑相比人是何等渺小宛若微塵。”

我俏皮地盯著他,說:“那是啊,青史留名的能有幾人幾事呢,大家皆是過客,曆史不過一瞬。快些從古今往事中回魂吧,做個快樂的小人物最真實!”他不由大笑:“哈哈有道理!走,吃早飯去,填飽肚子要緊!”出來書齋,便見雲彩遮住了日光,浮雲湧動間,竟像太陽在遊走。簷廊上暗影交替,讓人不覺唏噓時光也是可以摸得著看得見的……卻是欲挽留不住的。

快走到飯廳時,忽見林媽在門口與人說著什麼,像是一時無法決斷的樣子,我和翰墨便走上前去。首先映入眼眸的是一束清新的百合,純白靜好的花朵似要滴下水來,長長的綠色的枝幹及直捧花人的腰間,這一團燦爛將手持花束的來人遮去了半張臉,還真就是清香滿懷,清涼的早晨此情此景令人不自覺心情愉悅。

未近前便聽到清澈沉淨的童音:“這是我家花園剛摘的百合,舅舅遣我來給鄰居們每家送些,還請收下,待我轉交。”林媽自覺為難,遲疑著說:“這可怎麼是好,這麼白拿了也不好啊。”他說:“這是自家養的,如果喜歡以後也可以光顧,我家在西秦門柳樹旁便是。”我一邊接口,一邊踏出門檻:“這麼美的花,這個季節怕是費了不少功夫吧!”便見來人是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比我矮半頭的模樣,一身整潔的藍色長衫,澄澈的眼睛極俊俏地看向我,臉上紅撲撲的,像是走的急走了不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