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生辰(1 / 2)

我在琴房坐下,甩甩頭發似這樣便可以將心中的不解也一同甩出去,多少還是湊效些,平息靜神,心智稍定,將新學的曲子練了幾遍,自覺得嫻熟了方才作罷。窗外日頭正濃,透過窗棱陽光喧鬧鬧就擠進了琴房,輕紗顯見無遮蔽作用,真是從未有過的無聊。便取了紙與筆來,信手寫些音符,竟被自己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自問,“是要作曲嗎?”持筆轉念一想,反正無事,作來打發時間也好,外人也不會知道,重又俯下身,不知不覺入定,濃密的頭發拂在肘彎,輕癢一陣陣傳來,久未有過的存在感襲上心頭,提醒我這些時日因有人相伴被拋諸腦後的寂寞依然在某個角落頑強地滋生,不失時機就會見縫插針。手中吸水筆飛快,紙上漸寫漸滿,寫完將不妥的地方重新塗鴉改過,謄到新的紙張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端坐在琴邊,將方才的曲子娓娓彈來自娛自樂,想那日黃昏泛舟,萬頃波上半日自由,彩霞萬丈絢麗,水天相接無比壯觀,經久仍讓人念念不忘,可見如若尋根究底,到底本心難違,喜歡什麼向往什麼往往藏在心底最深處,佯裝不知必是自欺欺人的吧。公元前468年,範蠡相協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曆時20年滅吳雪恥,於姑蘇台拜別王主攜美眷泛舟太湖之時已是古稀之年,悠遊山水間,常日相對山自巋然水自長流時,會否感慨金色年華已不複存在,直至暮年才令一世盛名一世辛勞在離群索居擔風袖月中得以圓滿,可見心靈的寧靜歸屬大於天,超越一切世俗風化……名利皆可舍,我心得自由。

“小姐,夫人還沒回來,看您太過專心不敢打擾,我便自己做主把飯菜給您端了來。”我停下琴的間隙,林媽走了進來將飯菜放在茶桌上,才恍然回神。“謝謝你,林媽,竟真的餓了呢,您真好!”母親竟還未回來我心裏暗想,也是該出去放鬆下,雖然心裏能理解但還是不免有些失落,又問:“翰墨也不在嗎?”她說:“翰墨先生讓先生給叫出去了,或許晚上才能回來。”

“哦……”我自語,看林媽已退了出去,不由輕歎一聲,今日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不情願地挪到矮榻上坐下,靜靜的夾起飯菜送到口中,卻全然食不知味,方才的饑餓感仿若隻是聞到飯香便已被平複沒了蹤影,窗外樹上偶爾傳來幾聲早蟬零落不繼的嘶吟,時光偷梁換柱的本領不可小看,春天已被夏日徹徹底底擠兌走了。

草草吃了幾口,站起身,走出琴房,手指拂過一間間書香散逸的幽閉著的房間,無意識的來來回回遊蕩在簷廊上,看拉長的影子隨著腳步輕移,時間久了這遊戲自己也覺得無聊,便推門走進書齋,在長桌旁落座。拿了一本書來翻看,大多數已然無新意了,5歲時開始,遍讀無遺漏,雖母親時有充盈,小姨也多有補充新書進來,總是不需幾日便又看了個遍。重新閱讀不過是母親交代說舊書重讀總會有意外發現,“今日看今日有所獲,明日看明日亦會有不同觀感”。也不知何時睡著了。恍然中聽到由遠及近的清脆腳步聲,走走停停,像是在尋什麼人,直到來人推門進來,將我喚醒:“冰兒,冰兒,看書竟睡著了麼,被我逮住了吧?”溫暖的掌心拂在臉龐,戲謔的聲音在耳邊聒噪,這一覺醒來竟像睡去了幾個世紀。

不甚真實地看著在我眼前的翰墨,眼神迷離無主,含糊地說:“你回來了,去哪裏了,母親回來了嗎?”他像是久別重逢那般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夫人兄長都回來了,你看都什麼時辰了,你倒是睡到今夕不知何夕的境界了,佩服!”

“走吧。”我站立不穩地直起身,整整衣裙,隻因久睡尚不清醒,腳步輕浮,如一縷清風,無知無覺被帶出書齋。已近黃昏,光線晦暗,自知不好,跟隨翰墨不由加快腳步,白色的衣袂在走動中飄起落下,飄起又落下,指端傳來溫暖,走動中與翰墨緊握的手沁出了汗,我看向他他便領會,稍鬆掌心改由握著我的五指,待汗風幹了才又握了上去,倒像怕我跑掉一般。抑或是因一日不見的緣故被他握著反而心安起來。東方一輪淺月隱約可見,深藍色的夜空高遠無窮,空氣中不知何處飄來的甜香,想來是誰家的洋槐正在盛開,深宅高院也未能遮其味濃馥鬱。

行至飯廳,卻出乎預料的黑暗一片,我怔祌地看向翰墨,滿腹疑問還未出聲,已被拉著踏進門檻,目光被黑暗中的數縷燭光吸引,恍惚中以為仍在夢中,聽到父親母親異口同聲:“冰兒,生日快樂!”我呆呆地看向翰墨,他半蹲下身,定定看著我,嘴角是無限的笑意低沉的聲音猶如夢幻般:“冰兒,今天是你十三歲生日!”沒來由的鼻子發酸,雙目朦朧,以為大家今日撇下我都各自尋快樂去了,直到現在才似有所悟,心中幾分感動,幾分自責:“你們今日背著我就是要準備我的生日麼?”我佯作不依不饒,“瞞的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