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4章 再不敢接口(2)(1 / 2)

殺手滿山,大雨傾盆,雙目失明,那樣濕冷的夜,誰伸出微暖的纖手將他從雨水裏拖起,“韓天遙,起來,我帶你離開……”

山洞裏,一個失明,一個高燒,彼此偎依取暖,卻還僅餘的力量彼此爭執,誰在憤怒說道:“韓天遙,真該把你丟在那邊喂狼!”

漁浦鎮的客棧裏,他覓回她,逼她戒酒,誰無力軟倒在他跟前失聲痛哭,“朝顏郡主的存在,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綴瓊軒,出征前夜,心心相印,海誓山盟,她願將身心交付,卻含嗔帶怨,“誰和你子孫滿堂?不要臉!”

安縣驛館,陽光明燦,她尚那般信賴他,仰麵而笑的容色更勝鬢邊芍藥,“若你變成白胡子老頭,若你變成鍾馗般的奇醜漢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金雁湖畫舫,麵對他的薄情,她毫不猶豫地贈他這一世最刻骨銘心的愉悅和絕望。這女人,居然那般惡毒地向他說著令他永不能忘卻的美好情話。

“天遙,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像一株雙生樹,同枯同榮,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開。”

可那樣的惡毒,也是如此讓他迷戀,迷戀到已經記不起,到底什麼時候,小瓏兒開始喚她姐姐,又喚他姐夫?又是什麼時候,小瓏兒隻剩了姐姐?

明明一心都在想著走向對方,為何在短暫的相知相愛後,會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琴聲裏,越走越遠的韓天遙用力地呼吸著,卻還似被千鈞巨石壓著胸口般悶痛著,怎麼也透不過氣來。

眼見著已經離開太子陵的視線範圍,他忽然間運起輕功奔跑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一心依戀的那女子,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維兒。

耳邊,尚有於天賜語重心長的“好意”勸導。

“聶聽嵐之事,誠然與皇上有關。但貴妃知道又能怎樣?畢竟皇上本意並不是要取濟王性命,且如今皇上根基已穩,為她一心進取,重振朝綱,她和鳳衛也有諸多依賴之處,還能為此找皇上報仇?若因此左右為難,煎熬到最後,毀的還是她自己的身體。”

“貴妃疾從心生,論起源頭,原與侯爺脫不開幹係。如今她已經接納皇上,二人相親相愛,若侯爺再添她困擾,隻怕這病……難愈了!”

“侯爺是聰明人,怎樣對自己好,怎樣對貴妃好,難道還看不清楚?放手吧!忘了吧!”

搖頭而歎的於天賜,尚不知還有一個維兒。

因生身父母的恩怨,一出世便身染重疾的維兒。

論源頭,也許一切都隻能算是他自己造的孽。他的確無顏求得她的諒解,的確應該放手。可惜他並不知道該怎樣忘卻,忘卻那個已經刻入他骨髓、輕觸便會痛不可耐的女人。

可以相愛,可以相恨,獨不能做到相忘。

那麼,他可以做到相望嗎?遙遙相望,她摒棄他後,從另一個男子的懷抱,尋得她失落得太久的幸福。

一氣奔出數裏,他踉蹌撲到西子湖畔,伏到岸邊,將頭淹入水中,讓湖水的涼意將他包圍,將那早就該聽不到的琴音遠遠隔絕。

可沒有用。

耳邊依然是醉生夢死,且是他和她一起彈奏的醉生夢死。

他持鬆風清韻,她持太古遺音,四目對視,天地間便隻剩了彼此。

他忽然再耐不住,對著湖水裏晃動的伊人身影,嘶啞地喊出了聲。

花濃別院,一枝獨豔,原來從來隻是鏡花水月。

他早已失去了她。

太子陵前,彈奏琴曲的女子麵色愈來愈白,連麵頰細細敷過的胭脂都擋不住肌膚底裏透出的慘淡。

回首往事,連《醉生夢死》的琴曲都無法再帶給她片刻歡娛。

或許,她的琴曲,從來隻是為他人而彈。上天賦予她的才識,似乎從來不曾為她自己而存在。

琴曲早已奏完,她的手指搭於弦上,低低地咳,黏稠殷。紅的鮮血一縷縷地掛下,點點猩紅隨風飄落,落於琴弦和她如紙般蒼白失色的手背。

周圍很安靜,阿母和侍女們仍出神站著,側耳聽著那早已不複存在的琴聲,一如她仍在彈奏;維兒渾不懂事,大約隻覺那琴聲好聽,兀自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間或小。嘴一咧,眼角雖有淚水,卻已笑得清亮。

十一向後靠了靠,便靠到了寧獻太子那冰冷的漢白玉墓碑。

她輕聲道:“詢哥哥,即便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們還是命中注定,這一世無法得到尋常人的平安喜樂,對不對?”

江山如畫,孤墳岑寂,遠遠有西子湖水拍打岸邊的聲響傳來。聽不到笙簫聲,更聽不到當年少年少女們泛舟湖上的清澈笑聲。

於是,遠處的水聲也顯得如此寂寞。

十一手中的血觸到墓碑上,血跡慢慢浸漬入內,卻似正從潤白的漢白玉質地裏緩緩地滲出。血來。

可她側耳細聽著,卻再聽不到誰來回答她。

也許,她也不需要誰的回答。

這人生便是一出戲,悲歡。愛恨是串連其中的調劑。若沒有那許多的調劑,白開水般的平淡一世,豈不等於白來這紅塵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