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池隨韓天遙行軍許多日子,行。事也漸漸穩重,聞言連忙點頭,又歎道:“若說青城之事,是魏人當年的果報,不知如今東胡人的果報又在哪裏?”
韓天遙心頭有什麼抽了下。在血與火的煎熬中模糊的一切,似在瞬間被擊破開來,……就如每個午夜夢回時的驚痛和孤寂。
距離他和十一最後一次見麵已有近半年的時光。
分別之時,他曾言世間善惡終將有其果報。撇開往事不說,為將者以殺戮為業,縱然一路為國建功,也不是積累福蔭之舉。唯盼所有果報,隻報應於他一身,不會牽涉他那已在深宮中覓得幸福的愛人,不會牽涉他出世即患弱疾的嬌兒。
或許,這沒有盡頭的煎熬,於他已是最殘忍的果報。
他轉頭看向趙池,聲音有些啞,“傳令後留意雁山。他似乎對打回中京很是熱衷,隻怕未必願意領命。”
趙池忙應道:“是!不過雁大哥雖急於回中京老家,倒也不是魯莽之人,侯爺待他也好,他斷無不領命之理。”
韓天遙待雁山好得其實已讓趙池有些嫉妒。
雁山頗勇武,但韓天遙常將他留於自己身側,極少安排他前往危險之處。幾次韓天遙遇險,雁山不惜性命救護,竟也立了不少功勞,升遷很快。
韓天遙漆黑如夜的眸子凝望遠方,好久才低低一歎,說道:“若他在京城,雖不能立戰功,卻是宮中近侍,未來功名利祿不在話下。特地趕到戰場上冒險,必定……有其原因。”
雁山父祖雖是中京人氏,他自己卻出生於別處,不該對中京有太深感情。但十一將他送到韓天遙身邊時,卻明白無誤地提到了中京。
或許,還是與中京有關?
趙池早知雁山來曆,忍不住問道:“侯爺,你是不是還記掛著朝顏郡主?”
韓天遙眉峰一皺,飛快答道:“沒有。我都快忘懷她了。還有,她早已冊封為妃,是皇上的柳貴妃!”
趙池狐疑地瞧向他,隻覺他墨色衣衫幾乎與黑夜融作一處,那清俊麵龐比先前清瘦許多,雖日夜奔波,塵霜滿麵,卻透著股異樣的白。皙,反將麵部輪廓襯得愈發剛硬如刀削。負手而立時,他像一尊披著盔甲的石雕,堅硬得令人生畏,看不出半點額外的情緒。
大楚的將領,的確就該如此鐵血無情。
人又如何,東吳人又如何,大楚還有忠勇軍,還有韓天遙。
這夜韓天遙照例睡得不好。
睡夢裏,那個懶洋洋衝他笑的女子,和他之間仿佛隔著一層水影。
他不知道他該衝上去把她擁在懷中,還是該疏冷眉眼淡漠以對,好讓她轉過身去,在另一個溫柔的懷抱裏尋找她祈盼的溫暖情誼。
他下意識地曉得他已靠近不了她。他隻想定睛看看她,看她絕美無雙的麵容,看她幼白無瑕的肌膚,看她烏黑如緞的長發,看她清澈瑩潤的笑容。她就該是這個樣子。
她的麵龐不該有再也消不去的傷痕,不該那般蒼白清瘦,不該有那般黯淡的微笑,她的墨發如綢,更不該有那觸目驚心的白發!
離開那麼久,京中隻傳來施銘遠病逝的消息,施氏黨羽被一一貶黜的消息,還有貴妃深受寵愛、鳳衛深受器重的消息。施銘遠死後居然被封作衛王,諡號忠獻,……正是賣。國投敵、臭名昭著的秦會死後的諡號。
雖也算得是美諡,也足見得在許多人心中,施銘遠其實是秦會一流的劍佞小人。
他曾經的十一,如今的柳貴妃,從此也算去掉一塊心病,正可與那個心機深沉卻全心待她的年輕帝王繼續籌謀著如何振興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