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芝和米世權堅持要質詢的態度,鼓舞了其他代表,他們沒有發言,卻拍起了熱烈的巴掌。掌聲響起來,汪然也不再堅持改質詢為詢問了。
“我是尊重代表們的意見的,也是維護代表合法權益的。但我得先打聲招呼。這不是農村開院壩壩會,更不是農村潑婦罵街,張家堂客偷人,李家老漢抱媳婦的話不來!更不允許張起嘴巴亂吼亂叫。得一個個挨著發言。得有依有據,擺事實,講道理,懂規矩,尊重人。下麵,就請代表們質詢,請邰縣長回答你們的問題。”汪然強調會議紀律。
汪然一番粗俗的話,代表們不僅笑不起來,反而感到人矮了一半截。
邰庚生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向代表彎彎腰,然後對汪然說:“汪主任,我事前表個態吧?”他見汪然點了點頭,接著說,“各位代表,我這個縣長呀,是你們舉手杆把我推上來的。我責無旁貸,應當接受你們的監督。今天的質詢,就是接受監督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式。你們有什麼問題,隻要出以公心,隻要有利於古風縣經濟的發展,隻要有利於古風縣人民全麵建設小康社會,我都會認真予以回答。代表們質詢時提出的問題,縣政府能辦到的,竭盡全力辦好;創造條件能辦的,想方設法去辦;經過努力能辦的,我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去辦;不能辦的,我們會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釋,給你們一個滿意答複。”
徐俊芝牽頭提出議案,她理所當然成了中心發言人。於是她說:“邰縣長,我們的質詢材料說得十分清楚。我們今天請你回答的有兩個方麵的問題:一是桃花島的開發、恰怡樂度假村的經營情況。重點回答桃花島旅遊風景區開發建設中的土地征用手續、土地賠償、拆遷賠償、環境汙染、地下賭博等問題。第二,紅穀村的公路及農村電網改造,縣裏是否安排了專項資金,安排了為什麼沒有到位?紅穀村及水泥廠收費是否合理,不合理,縣政府將采取什麼措施糾正,怎麼退還村民不應當承擔的負擔……”
邰庚生清了清喉嚨,回答代表的質詢。
“各位代表,大家關心桃花島的開發建設,這很好啊。我邰庚生打心眼兒裏高興啊。過去,農民兄弟隻關心自己的承包地,不過問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隻看到自己碗裏裝的是幹飯稀飯,不看鍋裏有無雞鴨魚肉。現在關心一個地區全麵建設小康社會這種大事了,說明我們農民的政治素質、民主政治意識都提高了……”邰庚生胸有成竹,有條不紊地回答道,“關於桃花島的開發建設,代表提出的問題太多。我就大家特別關注的手續、賠償問題談談我了解的情況。桃花島征地手續,沒有完善。為什麼?不是違規開發。而是蒼桑鎮考慮到為了盡可能保護農民的利益,用什麼方式解決恰怡樂度假村用地問題,才不損害村民的利益?補償的標準怎麼定,才能調動村民們支持開發桃花島的積極性?據榮光祖同誌講,蒼桑鎮有兩套方案。一是將村民的土地賠償、村民安置等費用,作為股金入股,讓他們也成為恰怡樂度假村的老板。這是個長遠之計,能保證村民賴以生存的生產資料不丟。但村民們目前還沒想通,想得現錢。第二種方式,當然就是一步到位,所有錢統統發給村民。這辦法最大的弊端是,個別村民,如胡蘿卜那樣好吃懶做之徒,可能三五月就將這些錢用光了,以後村裏還得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由於這些問題沒落實,手續就緩辦了。”
“邰縣長說的不實在吧。我是桃花村村民,從來就沒有聽說鎮黨委有什麼用地方式、賠償方案,更沒有什麼征求村民意見、村民入股做股東的事。”徐俊芝說。“相反,我們了解到,恰怡樂度假村的真正大老板,是縣三峽移民局副局長何雙娃,說不定還有其他後台老板。”
邰庚生一聽,表情嚴肅了。他敲敲桌子:“各位代表,我提醒大家注意啊,今天既然是十分嚴肅十分認真的場合開這個也十分嚴肅的會,大家發言,既要符合黨的方針政策,又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關於恰怡樂度假村誰是真正的大老板問題,據我所知,隻有蒼桑鎮村民榮菊花同誌。俊芝同誌說何雙娃是大股東,在這裏我不便替何雙娃說明,因為大家知道,何雙娃是我舅子,我得避嫌。如果何雙娃真是大股東,我們黨有政策,是不允許政府官員辦企業的。何雙娃的問題,該由紀檢部門來處理。不過,既然俊芝提出來了,我請問俊芝同誌,你有什麼依據?”
“暫時沒有。”徐俊芝老實回答。
“你沒有,我有。”邰庚生說著,從文件夾裏取出一份材料,叫工作人員遞給代表傳閱,“你們看,這是工商局頒發的營業執照。法人代表是榮菊花吧?注冊資金一百萬,寫得清清楚楚吧?俊芝同誌怎麼能主觀臆斷大股東是何雙娃呢?”
代表們喳喳議論,莫衷一是。
“俊芝呀,你辦有公司,你忙經營業務之外,很少與村委會、鎮黨委溝通吧?”邰庚生說著,又從文件夾裏取出兩份材料,叫工作人員遞給徐俊芝,“各位代表看看。這份材料是桃花村黨支部、村委會開兩委會的會議《紀要》,會議研究的內容就是關於桃花島開發中土地使用方式問題。另一個文件,是蒼桑鎮黨委文件,是關於開發桃花島、保護明月湖生態環境的《決定》。這兩份材料說明,手續沒有辦理完,賠償沒有啟動,責任在桃花村和蒼桑鎮,不在恰怡樂度假村嘛。”
代表們傳閱了那兩份文件,目光轉向徐俊芝:這是怎麼回事?你提出質詢案時,沒有講村和鎮的態度和意見啊?我們是不是被你徐俊芝愚弄了?
徐俊芝沒有估計到邰庚生還有這麼一手!借鎮、村兩級基層政權,把違規開發桃花島的問題,推得一幹二淨!她一時也不好回答。
代表們的責難目光,令她難堪。她想了想說:“邰縣長,這些文件真是半年前就出台的?”
“俊芝呀,你不是懷疑桃花村、蒼桑鎮兩級基層政權組織在做假吧?你雖然是縣人大代表,是村支委,但據榮樹林同誌講,研究這些文件時,你去忙自己的生意了,沒有參加。這些文件你沒有看到,我是理解的……”邰庚生神態自然多了。
“我會查清楚這些文件的真假和成文時間的。”徐俊芝不服輸。
“請問邰縣長,恰怡樂度假村非法經營,開地下賭場,擾亂社會治安秩序,影響安定團結,政府管不管?”
“如果徐代表說的是事實,我們不僅要管,還要堅決查處,嚴厲打擊。”邰庚生迅速表態。“據我調查,恰怡樂度假村在開始經營階段,確實開了幾家麻將館、遊戲廳。但都是當地農民到那兒去打打小麻將,最近,度假村為了合法經營,對那些設了賭桌的小茶館、對那些不正規的小歌廳發廊,進行了整頓……代表們看看,這些度假村剛剛報給公安、文化部門的整頓情況彙報。”邰庚生說著,又指示工作人員將一份材料交到參會人員手中。
徐俊芝接了材料,沒有看,大聲說:“不對。十多天前,我和王仁義老板到山上吃飯,就看到在禹王廟裏設有地下賭場。參與賭博的,不是當地農民,而是外地的豪賭之徒。還有政府官員、司法人員。”
“這也需要證據支撐啊,徐俊芝同誌!”邰庚生笑了。
“我們村有個村民叫胡大運,他被人拉去賭博,已經傾家蕩產。胡大運的妻子吳桂,闖進賭場,砸爛了賭具,結果被賭場保安暴打一頓,還被關了一天一夜!”
“吳桂今天來了嗎?歡迎她到會揭發這些無法無天的事!”邰庚生問。
“她沒有來,回娘家去了。”
“俊芝呀,這可是嚴肅得不得了的質詢會!你這玩笑開大了點吧?”邰庚生吐著煙圈。
“我開什麼玩笑?本來,我們有鐵的證據,證明恰怡樂度假村搞非法地下賭博。但就在前天晚上,有人竄進翁建華家,把那些資料、照片偷了!這是某些不法分子鋌而走險,妄圖破壞證據,阻止我們的質詢活動。蒼桑鎮派出所到現場勘察過,仇所長有證明材料。”徐俊芝把仇二寶寫的材料遞給邰庚生。
邰庚生瞄了瞄那份材料說:“這個仇二寶,真糊塗啊。他勘察現場,說明有人進過翁建華家,但並不證明有盜竊行為,即使是盜竊,誰又能證明盜賊盜竊了你所謂的證據呢?徐代表呀,現在是法製社會,要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仇二寶這份似是而非的材料,能證明恰怡樂度假村在搞地下賭博嗎?不能嘛。我邰庚生對那些黑惡勢力,對那些醜惡的賭博呀、賣淫嫖娼呀,拐賣婦女兒童等嚴重犯罪分子,是深惡痛絕的。一旦發現,堅決打擊,決不養癰遺患,決不姑息養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