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獲獎作家
AndrGide(1869-1951)
剛果日記(節選)
九月七日,星期一上午
一覺醒來,但見景物輝煌。船駛進博洛博湖,太陽已出來了。湖麵廣袤無垠,平靜無波,更無一絲微風,可以吹皺湖水,真好比一麵完整的貝殼,明淨無瑕地反映了清澈的藍天。東方,有幾條很長的彩雲,被旭日映染成紫紅色了。西麵,湖天都是珠貝色,略帶一點淡灰,活像一隻精美絕倫的螺鈿,雖然萬籟無聲,但默默之中已有顫動,預示絢麗的日色將顯得五彩繽紛。遠處,幾隻小島地勢低矮,難以捉摸,似乎在什麼流質上漂漂蕩蕩……這種神妙莫測的動人景色曆時不長,接著,輪廓定型了,線條清楚了,我們才感到自己還站在地上。
有時候,清風徐來,那麼清新,那麼柔和,大家感到吸進肺腑的空氣都是幸福之風。
整天,我們都在各小島間穿梭巡遊!有些島巨樹成蔭,有些島隻長滿了紙莎草和蘆葦。樹木枝葉交錯,形象奇特,密密麻麻地沉浸在墨綠色的湖水中。偶爾也可看見一座村落,茅屋隱約難辨,但隻要看見一叢叢棕櫚樹和香蕉樹,就可以斷定它的存在。這兒景色雖單調,但別具特色,流連其間,令人心曠神怡,我好不容易才舍得離它們去午休。
迷人的夕陽,因水麵無波更加好看。幾片濃雲使天邊暗了下來,但天空一角雲散天青,露出了不知其名的星星。
……
十月二十八日
……
被稱為“大澇窪”的地區到了,這是公路的終點。那兒有許多挑夫在等候我們。我們的仆人帶著其他的人打前站走了,約定在班比奧聚齊。時間已是下午兩點。雨已停了。我們匆匆吃了一隻凍子雞就再次上路了。這兒離班比奧僅十公裏,我們走去也不覺吃力。就一般的情況來說,我們很少乘坐“土轎”,一方麵是喜歡走走路,另一方麵也是為我們的轎夫省點力氣。
“大澇窪”風景優美,稀奇古怪,前所未見。這塊寬廣的沼澤地兩邊是一片不高的森林。沼澤地上有葛藤和樹枝鋪架的棧道,供行人通過。沼澤上覆蓋著一些水生植物,其中大部分都不認識。葉麵寬大的海芋,高高地伸出了半開的喇叭形花朵,花上有深紅色的斑紋,白茫茫一片,蔚為奇觀。海芋的莖杆上還有帶刺的凹槽。五百米之外就是河岸了。環境沉靜得有點神秘味,偶爾可以聽到幾聲看不見的鳥兒的歌聲。許多低矮的棕櫚枝葉低垂,浸泡在流水之中。我們乘獨木舟到達曼貝雷河的對岸。這裏,四麵都是森林,景色更加誘人;各處都有流水,在木樁支撐的路上,常常架著小木橋。雜花也是有的:有淡紫色的鳳仙花,還有一種花同諾曼底省的柳葉菜差不多。我直往前走去,高興萬分,心情激動得難以形容。啊!如果沒有帶著這一群老遠就嚇跑了兔子的挑夫,我真想在這兒留下來……有時候,這一隊隨從使我討厭,使我心煩。我想嚐嚐孤獨的味道,想置身於森林的包圍之中,於是我加快腳步,跑著逃開,力圖拉開和挑夫們的距離。但是,他們見我走遠,立刻小跑趕上來和我走在一起。我不耐煩,又停步不走,把他們叫住,並在地上畫一條線,不許他們越過,等我走遠了,吹一下口哨他們才能走上來。但是,過了一刻鍾以後,我又隻好回來找他們,因為他們沒有聽懂我的話,所有的隨從人員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
十一月一日
……
在抵達我們下榻的多昆加一比塔以前,我們發現了三個破敝的小村莊。見到的全是婦女。同其他地方一樣,男人都去割橡膠了。幾個頭人很遠就來迎接我們,帶來了三麵鑼,由一個殘廢老頭和幾個兒童敲著。離多昆加不遠了,來迎接的也是婦女和孩子,他們高聲呼喊、唱歌,拚命扭擺。最瘋狂起勁的是最老的女人。成年的婦女手舞足蹈,樣子古怪,顯得吃力。所有的女人都拿著棕櫚葉或巨大的樹枝,有的為我們扇風,有的為我們清掃前麵的道路。一如“進入聖地耶路撒冷”。婦女隻圍一片樹葉或一塊破布在陰部,葉柄從雙腿間穿過,在後麵用一根帶子係住,當作腰帶。有些婦女背後捆著一個大的坐墊,用新摘的或幹了的樹葉做成,看來有點可笑,同1860年歐洲婦女時興的腰墊差不多。在我們停下休息的最後一個村莊中,婦女們全都用葛藤作為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