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英國]埃利亞斯·卡內蒂(2 / 3)

我很生氣,激烈地反駁道:“沒有的事兒,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您不了解這兒的情況,”他說,“你得看看馬拉喀什的夜生活。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很長時間。我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到這裏的。那時候我還是光棍一條。”說著,他飛快而又熱烈地對他那徐娘半老的妻子瞟了一眼。老板娘正和往常一樣坐在對麵的帳台旁。“那時我有一幫朋友。我們在這裏可真見了世麵。有一回我們被領進一所房子。還沒等我們坐定下來,一群赤身露體的女孩頓時圍了上來。有的蹲在我們的腳邊,有的從四周向我們擠來。那些小妞兒也就同門外那幾個差不多大,有的甚至還要小些。”

我搖了搖頭,表示難以置信。

“沒有弄不到手的東西。想當年,我們過得可真快活,時常尋歡作樂。有一回我們搞了一次惡作劇。我非給你們說說不可。那一次我和另外兩個朋友搭檔,一共三個人。一位朋友走進一個法特瑪的家—這是僑居這裏的法國人對土著婦女的一種蔑稱—這回可不是孩子。我們倆則站在外麵,從門洞向裏窺視著。起初他倆討價還價了半天,然後終於成交了。我的朋友把錢給了她。她又把錢塞進臥榻邊的床頭櫃裏。接著她關了燈,兩人上了床。我們在門外看得一清二楚。裏麵剛一熄燈,我身旁的夥伴就悄悄地溜進屋去,爬到床頭櫃前,趁那兩人親熱之際,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櫃子,掏出了錢。爾後,他又迅速地爬出屋來,我們倆一溜煙地跑開了。不久我們那位朋友也回來了。就這樣,他分文不花就把那個法特瑪耍了。您可以想象我們當時那股子樂勁兒!這隻是我們常搞的惡作劇中的一個。”他脹著脖子,咧開了大嘴,笑得身子前仰後合的。瞧著他這副德行,我們完全能想象出當時的情形。我們以前並不知道他的嘴巴那麼大。我們也從未見過他如此醜態百出。平日他總是裝出一副莊重體麵的樣子在飯店裏跑來跑去,有禮貌而矜持地為顯貴的客人上菜。至於客人們要些什麼,他好像並不在意。他也為客人點菜,但從不強加於人,聽起來似乎他為每個客人都做了特意的準備。現在他為自己講述的故事所陶醉,早把什麼禮儀尊嚴拋在腦後了。那段時間準是他最風流、最得意的時光。看了他今日的這番表演,倒叫人想起他平常的虛偽做作。在他敘述的過程中,有個小招待走近我們的桌旁,立刻又被他粗暴地打發走了,為的是不讓第三者聽到他正在給我們講的故事。

然而我們幾個是冷靜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我的兩位朋友,一個是新英格蘭人,另一人是英格蘭人。而我,十五年來一直生活在他們中間,自然也同樣對此感到惡心和恥辱。我們正巧也是三個人。我們自己好好生活,然而總覺得對另外三個人的罪過負有責任似的。他們串通一氣,騙取了一個土著婦女用身體換來的鈔票。老板正得意忘形地講著他昔日的風流韻事,似乎隻把它看作一件好玩的事情。直到我們苦笑著、窘迫地向他點頭敷衍時,他的興致才戛然而止。

飯店的大門仍然敞開著,孩子們還站在外麵,耐心而又滿懷期望地等待著。他們覺察到,在故事講完之前是不會有人趕他們走的。我想他們多半還聽不懂老板講的故事。這個從來就鄙視他們的人轉眼間卻貶低了他自己。他究竟是在惡意中傷,還是如實地敘述了這些孩子的所作所為?不管怎麼說,他比他們更卑賤。我真希望有這麼一種懲罰,能迫使他有朝一日要靠著他們的憐憫才能活下去。

(王佩莉譯)

不可捉摸

黃昏,我朝著市中心的大廣場走去。我去那兒,並非為了觀賞繁華熱鬧、生氣勃勃的景象。對於那些我早就司空見慣了。我是去那兒尋找地上一小堆褐色的東西。它發出的甚至不是聲音,而隻是一個單獨的音素。這是一個拖得很長的、嗡嗡作響的低音“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啊”。音量不降低,也不升高,然而它卻持續不斷地響著,甚至從廣場上各種嘈雜的呼叫聲中也總能讓人辨別出來。這是傑瑪·埃爾夫納廣場發出的固定不變的聲音。它通宵達旦地響著,每天晚上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