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獲獎作家
GnterGras(1927—?)
一隻雌鼠的榮耀
—從天竺鼠到羅猴—的代表,白毛紅眼的實驗室雌鼠最後得到了她值得享用的東西。為了她的緣故,正如小說中的敘述者所說的,在醫藥領域內,同時,就諾貝爾獎得主沃森和克裏克所涉及而言,也在基因控製的無限領域內,不止一人已經做出了一切可能的研究和發現,並因此而榮獲諾貝爾獎。
此後,玉米和好幾種蔬菜—沒有提及任何一種動物—可以或多或少地合法地成為無性係的,因此,這種“鼠人”(rat-men)隨著小說不斷接近尾聲而日益繁殖,成為這種後人類時代被命名為“沃森克裏克”的特殊物種。他們把兩種最好的種屬特性結合起來。人類有許多鼠性,鼠類也有許多人性。這個世界似乎是運用綜合來恢複它的健康。在“大碰撞”之後,唯有雌鼠、蟑螂和蒼蠅以及魚類和蛙類的卵幸存下來,這是個從混亂中創造秩序的時代,沃森克裏克不可思議地逃脫了劫難,做了比他們的本分更多的事情。
人們總是在講故事
人們總是在講故事。在人類學會寫字日漸有了文人之前,很長一段時期每個人都在給別人講故事,每個人都在聽別人講故事。顯然,長期以來,有些文盲比識字的人講故事講得更多更好,也就是說,他們可以使更多的人相信他們的謊言。他們中間的佼佼者發現了各種藝術手法,他們很少平鋪直敘,而是將它降格為一種次要手法。
在他們絕不枯燥死板而是跌宕起伏的故事中,驀然間令人驚異地卷入遼闊的河床,但見波逐浪湧,檣傾楫摧,屍浮血染,旁枝逸出,眾水分流……這些原生狀態的講故事的人,無需依賴日光夜燈而可以在黑夜裏完美地進行,他們實際上長於借黃昏薄暮來渲染氣氛引發懸念。他們即不沉悶地生發,也不故作驚雷瀑布,而是在情節的發展中,當他們感到聽眾的注意力不能持久,感到不少聽眾有意要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時,便當止則止,以“且聽下回分解”或“未完待續”一語煞住。
在沒有人會寫字,因此沒有筆錄時講的是些什麼故事呢?
從《聖經》中的該隱和亞伯的時代起,就有謀殺和屠殺的故事了。爭鬥,尤其是血腥的爭鬥,總是故事的好材料。種族滅絕很早就隨著洪水和旱災、豐年和荒年的輪替而進入故事畫麵。牲口和奴隸的長長的單據是完美地被接受的,一個故事沒有血脈相傳的詳細家譜就難以置信,在英雄故事中尤其如此。
早就有的三角戀愛,今天仍然流行不衰。半人半獸的妖怪故事—他們一開始就在迷宮中穿行在香草中吸引廣大聽眾,更不用說神仙偶像的傳說以及航海的曆險,這類故事代代相傳,經過加工、擴展、修改,乃至變得麵目全非,最後由一個講故事的人寫下來,據說他的名字就是荷馬。《聖經》則是講故事的人集體寫作的結晶。在中國和波斯,在印度和秘魯高原,不管寫作如何繁榮,那些或三五成群或單門獨戶的說書人,那些或無名或有名的講故事的人始終不會收口,他們後來有不少變成了文人。
我如何成了一位有爭議的作家
像我們這樣集中精力寫作的作家,不管怎樣我們都還記得不少聽過的故事,不會忘卻口頭文學的源頭。一件好事傳千裏,所有的故事都要通過口耳相傳。講述起來有時模糊,有時猶豫,有時迅疾,仿佛被恐懼驅使著,有時悄悄耳語,以免被人偷聽走漏風聲,有時高聲,有時清晰—所有這些技藝都源自文學自我期許的實際上很難達成的初衷:編織生活的精彩片斷。如果我們忘記了這一點,如果我們在寫作中忘記了這一切,那麼,我們的故事就會掉書袋,就會像灰塵一樣幹巴巴。
現在,我們有這麼多的書可以讀,也是一件大好事。不管我們高聲為他人朗誦還是獨自吟誦,書籍總是具有永恒的價值。它們已經成了我的靈感之源。在我年輕而具有可塑性時,諸如麥爾維爾、杜林這樣的大師,或路德的出自《聖經》的德文著作,經常激發我高聲朗讀。我在寫作時,會把墨水與唾沫攪在一起。現在事情已經變了許多。被稱為寫作的苦工,我已忍受了五十年,不,我在自討苦吃時添加了不少調味品,我咀嚼那些咬不動的多筋骨的章句,嚼碎成容易下喉的軟乎乎的東西。我在狂喜的孤獨中自言自語,當我捕捉到恰當的語調、共鳴和回響時,我就揮筆疾書。
是的,我愛大聲朗讀。長期伴隨著我的這個伴侶的多音符號的健談不斷在呼喚我,使我把逐字逐句抄寫的文字變為一部部手稿。當我向聽眾朗誦某些篇章時,我感到沒有什麼比我自己的書更令我喜歡—這些書好久以前就已經流到那個封閉地區,已經化為讀者自己的財富。早已過了語言的斷奶期的青年,頭發花白卻仍然貪讀的老人,把那種書麵語言變成了他們的口頭語言。具有魔力的作品一本接一本麵世。
贏得一種立場,逆時代潮流寫作,在他的路上鋪設站得住腳的真理,這就是這位作者信仰的原始宗教。每個人都相信他的不言而喻的許諾:未完待續……然而,我是如何成了一個作家、詩人和藝術家—所有這一切是如何一齊令人驚異地寫到了白紙上呢?是一種怎樣清高的家庭教養使一個孩子達到如此狂熱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