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曆史已經走到一個終點。再也沒有“未完待續……”,再也沒有懸念。盡管如此,也許還有這樣一種希望:如果有所作為的不是政治,不是已經放棄了它對經濟的決策力的政治,那麼,至少文學會帶著某種引發“新教義”的東西重整旗鼓,含蓄地表達舊有的信念。
起顛覆作用的文學如何能做到既具有爆破力又具有文學性呢?還有足夠的時間來等候這種被延誤了的行動嗎?將來,任何書都是為了提供一種短期消費的商品嗎?如果情況並非如此,那麼,對於文學正在從公眾生活中撤退,青年作家正在運用電腦聯網作為遊樂園這一現象,當做何種解釋?停滯不前的跡象日甚一日,這一點,可疑的communication一詞已經透露了某些信息。每一次時代的故障停車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精神崩潰。文化工業的一次浸染著淚水的低穀正在向全球的每個角落漫延。還有什麼可做呢?
盡管我不信神,但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不外乎跪在一個聖徒麵前,因為這個從未使我失望的聖徒炸開了某些最硬的堅果。“啊,(多虧加繆的恩賜)神聖而崇高的西西弗斯!也許你的石頭不會停留在山頂,也許我們又一次把它滾了下去,像你一樣繼續為之感到高興吧,也許,我們‘存在’的苦工是一個永遠講不完的故事。阿門。”但我的祈禱會有人聽到嗎?或者,這些傳說是真實的嗎?新的無性係的生命的孕育注定能保障人類曆史的延綿不絕嗎?
沒有獎金頒發給饑餓項目
這就把我帶回到我在演講開頭說過的那番話。我再一次打開《雌鼠》的第五章,書中的實驗室雌鼠,代表數百萬在研究過程中的實驗室動物,贏得了諾貝爾獎。而我則想到:幾乎沒有什麼獎金曾經頒發給那些力求使這個世界擺脫人類一大災患的科研項目—根治饑餓的科研項目。
任何人,隻要付錢,就可以換兩個新腎,心髒也可以移植。我們可以給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打無線電話。衛星和太空站令人不安地繞著我們循著軌道運行不息。最近被構想被開發的武器係統,根據頒獎和獲獎的原則,它們也有助於延緩其主子的死亡的逼近。人的大腦構想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得到驚世駭俗的實踐的運用。隻有饑餓似乎還在令人難以忍受地忍受著,甚至正在日益惡化。
根深蒂固的貧困逐漸化為一片愁雲。難民正在雲集世界各地,伴隨而來的就是饑餓。如何根治這一巨大悲慘的現狀,政治認識與科學認識應當達成共識。似乎沒有人決心進行這一事業。
1973年,正當在美國的積極支持下,恐怖開始襲擊智利時,威利·勃朗特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言,這是第一位德國總理站在聯合國講壇上。他提出了普遍存在的貧困問題。他驚呼:“饑餓也是戰爭!”接著是掌聲如雷。
他發表演說時我正好在場,那時我正在寫小說《鰈魚》。小說涉及人類存在的真正基礎,尤其是食物—或極為短缺或相當豐富的食物,無數的忍饑挨餓的窮人和大腹便便的饕餮之徒,富人的餐桌上的美味和歡笑。
問題仍然糾纏著我們。窮人以增長的出生率抵銷了增長的財富。富饒的北方和西方可以嚐試在防禦壁壘中隱蔽起來,但難民潮仍然會把他們席卷進來,因為沒有一扇大門可以抵抗饑餓的擠壓。
凡此種種,未來都會有某種東西需要講述。我們共同的小說必須未完待續。甚至某一天人們不再寫作不再出版或不得不如此時,仿佛書籍不再是有用之物時,仍然會有講故事的人給我們做口耳相傳的人工呼吸,仍然會用新方式來編織老故事:有時聲音洪亮,有時氣韻平和,有時詰問發難,有時躊躇不前,有時收斂笑容,有時淚珠盈眶……
(傅正明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