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槍就可以派上用場了。鳥類可以在綿延數千裏的無垠天空中﹐自由自在地任意遨遊。但貓大多都擁有一個巢穴,一名配偶,一窩小貓—至少總會有個貓窩。我們隻要一發現野貓跑到我們家的山丘棲息,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格殺。野貓在夜晚偷偷潛進養雞場,它們神通廣大﹐總有辦法在牆上或是鐵絲網上﹐找到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的裂隙鑽進來。野貓跟我們的貓咪交配,引誘這些愛好和平的家貓離家出走,到灌木叢中餐風宿露﹐而打死我們也不敢相信,我們家這些過慣好日子的寶貝貓咪﹐竟然能夠適應這種朝不保夕的危險野生生活。野貓的出現﹐對我們家這些嬌生慣養野獸們的處境,提出了相當有力的質疑。
有一天,一名在我們家廚房工作的黑人表示,他在半山腰的樹枝上看到了一隻野貓。當時我的兄弟們都不在家,於是我當仁不讓﹐連忙抓起點二二來複槍﹐趕過去獵殺野貓。那時是正午時分﹐貓通常不會這種時候出外活動。我看到那隻野貓趴在一株尚未長成的小樹枝椏上﹐齜牙咧嘴地朝我嗚嗚低吼。它的綠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野貓大多都長得不怎麼好看。它們的皮毛看起來黃褐褐醜兮兮的﹐而且十分黯淡粗糙。更糟的是﹐它們還臭得要命。這隻野貓顯然才剛偷了一隻雞吃﹐而它行凶的時間,距離此刻絕不會超過十二個鍾頭。樹下的土地上散落著一堆白色的羽毛,和一些已經開始發臭的肉屑。我們最討厭野貓了,它們總是對我們露出利爪,嘶嘶怒吼,把我們當作是仇人似的。我朝它開了一槍。它“噗通”一聲﹐從樹枝上摔下來,跌落到我腳邊。它躺在飛舞的羽毛堆中﹐微微掙紮了一會兒,然後就完全靜止不動了。平常我都是立刻抓起那又髒又臭的貓尾巴,把屍體拎起來,扔到附近一個廢棄的井裏。但這隻野貓卻讓我感到有些地方不太對勁。我彎下腰來﹐仔細打量它。它的頭型不太像野貓;它的毛雖然相當粗糙,但跟真正的野貓比起來,還是太柔軟了些。我必須承認﹐它並不是野貓,而是我們家的貓咪。我們赫然發現,這具醜陋的屍體﹐竟然就是我們家的寶貝米妮,一隻在兩年前忽然失去蹤影的迷人寵物—那時我們還以為她是被老鷹或是貓頭鷹抓走了呢。米妮有一半波斯貓的血統,是一隻毛茸茸、軟綿綿,讓你打從心底疼愛的小動物。但這確實是她,一名偷雞賊。我們在我開槍射殺她的那棵樹附近,找到了一窩小野貓;但它們性子太野了,明顯把人類視為他們的天敵:我們手臂和雙腿上的咬傷和抓痕就是最佳證據。所以我們隻好動手除掉它們。或者該說是,我母親負責找人把它們處理掉;由於某些我直到許久以後才開始加以深思的家庭律法,使得這類討厭的工作﹐總是毫不例外地落到她的頭上。
我得向你們解釋一下我們當時的處境:家裏總是有一大堆貓。而距離我們最近的獸醫,也遠在七十裏外的索爾斯堡。我記得當時根本就沒人替貓做“去勢”手術,而替母貓做結紮﹐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哩。家裏養貓﹐就表示一定會生小貓,而且數量奇多,次數又頻繁得要命。所以說﹐總得有人動手除掉這些多餘的小貓吧。也許是某個在家裏或廚房工作的非洲人下的手。我還記得﹐那時我常常聽到他們說bulalayena(殺了它!)。不管是在家裏或是農莊中﹐所有受傷和體弱多病的動物家禽,全都會得到同樣的宣判:bulalayena。
不過﹐家裏的獵槍和左輪槍,卻是我母親專用的武器。
比方說,蛇就是由她全權負責處理。我們向來就非常討厭蛇。坦白說,我們根本就等於是跟蛇住在一塊兒嘛,這聽起來相當嚇人,事實上也真的挺可怕的。但話說回來﹐我雖然怕蛇,但我真正最怕的還是蜘蛛--那些巨大無比、種類繁多,數量多得數不清的蜘蛛,讓我的童年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們常看到的蛇有眼鏡蛇、黑色曼巴蛇、鼓身蛇,夜寬蛇。另外還有一種特別討厭的蛇,叫做非洲樹蛇,它們老愛纏繞在樹枝或走廊柱等遠離地麵的地方,而誰要是膽敢打擾到它們﹐它們就會一股腦地把毒液噴到這家夥臉上。它們通常都是待在跟人類視線平行的地方,所以常常有人眼睛被它們毒瞎。但在我與蛇共住的二十年漫長歲月中﹐總共就隻出過一次意外:有隻非洲樹蛇朝我兄弟的眼睛噴射毒液。幸好有個非洲人及時用灌木製成的草藥進行搶救,才讓他逃過失明的厄運。
不過,我倒是常聽到有蛇出沒的警訊。有蛇溜進廚房;有蛇纏繞在柱子上;有蛇躲在餐廳裏麵;它們似乎無所不在。有次我還糊裏糊塗地把一條夜寬蛇看成一束毛線﹐差點兒就把它給拎起來了呢。幸好它被我嚇了一跳,發出嘶嘶聲響﹐才讓我們雙方因此而逃過一劫:我嚇得趕緊落荒而逃﹐它也得以順利脫身。還有一次,有條蛇鑽進一個裝滿紙張文件的寫字台。我母親和仆人花了好幾個鍾頭,才把那條蛇趕出來,好讓她開槍把它打死。另外還有一次,有條曼巴蛇竄到了儲藏室的穀物箱底下。這下我母親無計可施,隻好平躺在地上,朝這個距離她隻有一英尺遠的生物開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