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使我開始思考—關於我們的老朋友大自然。大自然應該對一切都有最妥善的安排。在自然的情況下,一隻母貓會在還沒完全長成前就懷孕嗎?她會每年生產四五次,並且每胎生下六隻小貓嗎?當然,貓並不隻是鼠輩的捕食者而已;她同時也為那些在她和小貓們藏身的樹叢上空盤旋的鷹隼,提供生存所需的食物。一隻初生的小貓,在它首次因好奇而走出藏身處時,往往會立刻喪身在鷹爪之下。照此看來,一隻忙著替她自己和小貓們尋找食物的母貓,大概隻有辦法照顧一隻到兩隻小貓。值得注意的是,一隻馴服的家貓,若是一胎生了五六隻小貓,你偷偷抱走其中兩隻,她幾乎不會有任何反應:她會喵喵抱怨幾聲,隨便找一會兒,接著就完全忘了這回事。但要是她隻生兩隻小貓,而其中有一隻在適當的離家年齡,也就是六周大之前就不見的話,她就會焦慮得幾近發狂,滿屋子亂轉到處尋找她的小貓。一窩在城市屋子裏,躺在溫暖籃子中的六隻小貓,可以算是一份放錯地點的鷹隼食物嗎?但大自然的法則卻是如此固守成規,不知變通:既然貓已經跟人類做了好幾個世紀的朋友,難道大自然就不能稍稍做些調整,改變一下這每年生產四次,每胎生五六隻小貓的不變法則嗎?
這隻貓咪在第一次生產前,先大張旗鼓地狠狠抱怨了一番。她知道有某件事情即將發生;她得確定在事情發生時,身邊有人陪著她才行。農莊裏的貓在臨盆前,會自己找一個黑暗隱秘的地方生產;她們會在一個月後,帶著寶寶重新出現,教導孩子們該到哪兒找牛奶喝。在我記憶中,我可從來沒替農莊裏的貓準備過生產的地方。我替這隻黑白貓準備了籃子,碗櫥,和衣櫥等不同地方。她好像全都看不上眼。在她生產前兩天,不管我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並不停地朝我們腿上磨蹭,喵喵叫個沒完。她最後是在廚房地板上生產,而這完全是因為,當時家裏的人是待在廚房裏麵。在一張冷冰冰的藍色油氈上,躺了一隻胖嘟嘟的貓咪,她哀叫著要求別人注意,焦慮地打著呼嚕,雙眼緊盯著她的人類侍從,以免他們拋下她徑自離開。我們找了一個籃子,把她抱進籃子裏,走開去做點兒事。她馬上跟了過來。事情很明顯,我們得留下來陪伴她。她足足陣痛了好幾個鍾頭。最後第一隻小貓終於冒了出來,但體位不對。我們一個人抓住母貓,另一個人扯著小貓滑溜溜的後腿。小貓大半個身子冒了出來,但頭卻卡住了。母貓痛得狂抓亂咬,發出淒厲的哀號。最後在一陣強烈的子宮收縮之下,她終於順利產出小貓,而這隻痛得快發狂的母貓立刻回過頭來,一口咬住小貓的後頸,把它給咬死了。等其他四隻小貓全都安全出生之後,我們發現死掉的小貓,是這胎最大最壯的一隻。這隻母貓總共生過六胎,每胎各產下五隻小貓,而她總是毫無例外地把第一隻出生的小貓咬死,誰叫它害她痛得死去活來。除了這一點之外,她其實可以算是一個好母親。
小貓的父親是一隻異常龐大的黑貓,每當母貓發情的時候,她總是跟他一起在院子裏到處打滾;但在其他時候,我們卻老是看到公貓坐在最下麵一級木梯上,而她坐在最上麵一級木梯上,兩個一上一下地忙著舔毛。她不肯讓他走進公寓,他一靠近她就把他趕跑。等小貓大得可以自己找路走到庭院的時候,他們也開始有樣學樣地坐在木梯上,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全都是大同小異的黑白花色,而他們全都帶著恐懼的神情,望著那隻在下方守候的大公貓。最後母貓帶頭走下樓梯,她把尾巴豎得高高的,完全不理會那隻黑貓。小貓們跟在她後麵,一一經過黑貓身邊。她在黑貓的注視下,在院子裏教小貓替自己清理皮毛。然後她再帶頭走上樓梯;小貓乖乖跟在她後麵,一隻,兩隻,三隻,四隻。
他們除了烹調得嫩嫩的肝髒,和煮得嫩嫩的小鱈魚之外,其他全都不吃,這點我自然守口如瓶,絕不對那些有可能領養他們的人露出半點口風。
對我的貓咪來說,老鼠隻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而她的孩子們顯然也是這麼認為。
這棟公寓有一種我從來沒在倫敦其他地方看過的特殊設計。有人在廚房牆壁上,挖去了十來塊磚頭,並在牆外裝了一麵鐵窗,在牆內做了一扇門;所以這等於是一種設在牆內的食物櫃,你也許覺得這不太衛生,但這可以用來代替一種早已廢棄不用的老式設備:一個食物儲藏室。這樣可以讓麵包和乳酪在一個足夠涼爽,但卻不至於冰凍的環境下,保持原有的濕潤度。可惜的是,這個迷你食物儲藏室卻招來了不少老鼠。它們住在牆壁裏麵,而且它們已經以頑強的適應力,完全去除掉對人類殘留的最後一絲恐懼。我要是突然走進廚房,在那兒看到一隻老鼠的話,它隻會拿它亮晶晶的眼珠瞅著我,靜靜等我離開。我要是留下來,但不發出聲音的話,它索性根本不理會我,繼續到處找東西吃。我要是發出嚇人的聲音,或是拿東西扔它,它就會趕緊溜回牆裏,卻一點兒也不顯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