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拉鋸戰(2)(1 / 3)

黎至元又說:“等我82歲時,你也已整整70。那時,同是佝僂著背,你就更不會覺得我老了。”我哈哈大笑,心想那時牙都已掉光,我隻得與我的飯友黎至元一桌喝粥了。

黎至元之所以請我來,說是有事要同我講。我問他:“什麼事?”他答:“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我恰巧出生在37年前的今天。”我驚得捂住了嘴:“生日?今天你生日?”黎至元不解:“365天中,總有一天是我生日,你何必這麼驚訝?”

我確是驚訝。黎至元的生日沒有喧嚷的如雲的賓客,沒有奢侈的琳琅的酒筵,隻有我,而我,還隻是呆呆地捂著嘴站在他麵前,半晌,才說出一句:“生日快樂。”黎至元笑得快樂極了。

“你要怎麼慶祝?”我問。“有什麼好慶祝的?你剛剛才說不覺得我老,我就又長了一歲。”黎至元眼角的紋路像是更深邃了一絲,我隻覺更好看了。“我來給你煮長壽麵吧,我媽說的,過生日一定要吃長壽麵。”說著,我就挽上了袖子。黎至元讚成:“好。”

傑西卡給黎至元打來電話,像是說叫他出去慶祝生日。黎至元回絕她:“不慶祝了。你也知道,我並不講究場麵。”傑西卡像是又說要來找他。黎至元隻好道:“傑西卡,溫妮在我家。”我隻聽得,電話中傳出傑西卡的尖叫:“溫妮?”黎至元揉了揉耳朵,歎氣道:“你何時才能長大?”長不大的傑西卡啪地掛斷了電話。

我問黎至元:“她何時才能不愛你?”黎至元話說得隱晦:“總要等到我身邊再站上一個女人,她才能收心。”我的臉紅了。我總是站在黎至元的身邊,但我卻口口聲聲說著“飯友”二字。我一邊揉麵團一邊問:“那時,你結了婚,她就真的不再纏你?”黎至元看著我的雙手:“傑西卡有原則得很,爭時盡全力,輸也輸得心服口服。”莫名,我又一驚:“你總是把我推到她麵前,要是有一天,我有了不測,你可以第一個質問她。”黎至元又來揉我的頭發:“安心吧。她並不是沒有分寸的。”

長不大的傑西卡也是有分寸的。她縱過火,結過婚,離過婚,還剛剛去過農村。人人都在經曆中長大,我也不例外。而肖言,他卻在因為我的“長大”,我的“有分寸”,而譴責我的不忠不義。

我親手為黎至元抻了長壽麵。我邀功:“你知道嗎?連我爸媽都從未有過此等榮幸?”黎至元不領情:“怪不得這麵此等模樣。”說著,他還兩隻手指撚上一根,麵露鄙夷之色。我一掌打上他的手:“放下。”他懇求:“溫妮,你可不可以再抻長一點啊?這麼短,怕是我要活不過下個冬天了。”我聽了,大笑不止。

黎至元吃麵時,還是領了我的情。他吃光了每一根麵,還說:“好了,我之前請你吃的所有飯,你今天用這一碗麵就都還清了。”我瞪大了眼睛:“真的嗎?那要是我開一間麵館,豈不是要賺翻了天?”

黎至元家有一架鋼琴。他雖說他是門外漢,卻也彈得出流暢的曲子。我不懂裝懂:“好一曲貝多芬。”黎至元失笑。我繼續裝:“啊,不對。是好一曲莫紮特。”黎至元大笑起來。我投降:“你笑就笑吧,除了小貝和小莫,我也說不上來別的名字了。”黎至元從鋼琴前站起來:“溫妮,你這麼好,叫我怎能不在乎你?”

我愣住了。我不擅廚藝,我不懂音律,但黎至元卻說我“這麼好”,說他“在乎”我。我低下頭,對他說:“你又在逼我說對不起了。”黎至元伸手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彈:“傻瓜,有個可以在乎的人,是件幸事。”我忍不住把臉埋在黎至元的胸前:“那麼,你應該說謝謝我嘍?”黎至元撫了撫我的背:“是,謝謝你。”我讓兩滴淚滲入了黎至元的衣服。

周一,我在公司收到了一束花。鮮紅鮮紅的玫瑰,盛開得熱烈極了。

傑西卡見了,丟給我一句風涼話:“哼,都一把老骨頭了,還玩這小孩子的把戲。”我知道她說的是黎至元,於是回敬給她一句:“哎呀,傑西卡,你脖子上的皮怎麼皺巴巴的啊?”傑西卡一聽,馬上掏出了小鏡子。這世上比男人更怕老的動物,僅女人一種。我兀自困惑:為何我可以常常對著黎至元把“老”字掛在嘴邊,如今卻聽不得旁人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