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傻充愣:“哦?怎麼會?肖家和喬家同意你和喬喬離婚?”
肖言並不傻:“不,還沒有。不過小熊,你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鎮靜?”肖言還以為,當我聽說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時,會胸腔起伏,手腳顫抖。而我偏偏,鎮靜得像是在想一道想不透的謎題。
我義無反顧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肖言,喬喬找過我,她說,你要她生下你們的孩子。”
這下,不鎮靜的是肖言了。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那神色絕妙極了,是再優秀的演員也演不出的。他說:“你竟然都知道了。”他又說:“你竟然知道了,卻不聲不響。”我喝下一口酒:“我能有什麼聲響?祝你們早得貴子?”肖言也喝下酒:“那喬喬有沒有告訴你,她在避孕?”這下,我也不鎮靜了。
我身邊個個都是人精。你以為他知道的,他知道,你以為他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我果然手腳顫抖了:“你,你竟知道她在避孕?”
肖言冷笑了一聲。我以為我看花了眼:肖言竟然在冷笑?他說:“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人精,標準的人精。喬喬的話曾讓我以為,肖言是“反被聰明誤”的那一個,末了,他卻還是最聰明的那一個。昔日,我在美國鬥不過肖言,想方設法想走在他前頭,結果卻還是慢了半拍。今朝,喬喬剛剛才向我炫耀過自己的以靜製動,結果,又被肖言一聲冷笑帶過了。肖言胸前已經戴上了光燦燦的金牌,也許有機會,我和喬喬可以爭奪一下人精大賽的亞軍。
“肖言,請你再說得清楚一點。”
肖言又喝下一杯酒:“她懷孕了。夠清楚了嗎?”我也又喝下一杯。幸虧這酒是破酒,不然,這一杯接一杯地仰脖而下,豈不是成了暴殄天物。
我右手手指拍著左手的手掌,鼓掌鼓得含蓄:“肖言啊肖言,你的精力真是所向披靡啊,避孕藥都失效了?”酒精讓我變得口無遮攔,卻不至於詞不達意。肖言尷尬了一下,不過一下之後再次冷笑:“她會偷偷吃藥,我就會偷偷換掉她的藥。”我鼓掌豪爽:“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肖言,你一人分飾蟬和黃雀兩個角色。辛苦了。”
肖言默不作聲了。當一切皆剖析明了,我們突然覺得,沒有任何事值得慶祝了。那瓶紅酒,顯得荒謬極了。
肖言繼續斟酒,斟得險些漫溢:“你不該知道這些。你隻該等著我,等我安排好‘合振’,安排好肖家,安排好喬喬,我就能回到你身邊了。”我把餐巾折了拆,拆了折,心想:是吧。是嗎?
又一杯酒下肚,肖言用手背擦了擦嘴:“小熊,其實,你早晚都要知道的,現在知道了也罷。你等我,一年,一年就夠了。”肖言就像在一口地窖中,終於鑿開了出口。他眼前有了光芒,等喬喬生下“合振”的繼承人,他就可以重見天日了。而我,卻又掉入了另一口地窖。將來,會有一個小生命,時刻提醒著我,肖言曾赤裸著抱著赤裸的喬喬。這畫麵是我一直逃避的,一直像逃避蛇蟲鼠蟻一樣逃避的。在那個小生命的身上,流淌著不屬於肖家卻屬於肖言的血液,它將是肖言的掌上明珠。它與喬喬有著刀砍、火燒、水淹都斷不了的幹係,與我,卻沒半點瓜葛。
我將餐巾攥成一團,團在雙手之中:“你真的認為,等孩子誕生後,你還會來到我的身邊嗎?”
肖言脫口而出:“我一刻也不會浪費。”
我雙手張開,餐巾有如綻放的花朵。我站起身來:“讓我想想,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我向門口走去。肖言站起身來大喊:“小熊。”我停在門口,接受餐廳中其他人的目光。我搶白離我最近的兩個男人:“看什麼看?沒聽說過姓熊的啊?現在我叫小熊,老了我就叫老熊。”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到公司,繼續上我的夜班。除了幾杯紅酒,我的胃中再也沒了其他。我沒對不起飯友黎至元,我沒和其他男人共進一口飯。我的頭蓋骨像是要裂開了,就像被榔頭輕輕敲了一下的核桃。
我主動給黎至元打電話:“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去見了肖言。”我已頭痛欲裂,我忍受不了再讓說謊的負疚感對我火上澆油。黎至元不言不語。我又說:“我不想騙你的,我那時,那時隻是脫口而出。”黎至元的苦笑苦如黃連:“我拿你沒辦法。溫妮,有時,我必須開導自己,男人要比女人堅強,我該為你擔當更多。”是,我把我背不動的包袱通通扔給了黎至元。讓他知道我和肖言的一切,這樣,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讓他陪著我,就像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我話說得由衷:“真好,你重男輕女。”有時,重男輕女是一種風度,一種折磨男人的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