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了話題:“麗莉,我們一道赴北京發展吧。”這次,換麗莉大呼了:“你也要辭職?”公司裏明白中國話的同事們紛紛看向我,包括傑西卡在內,都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其實,他們倒不見得對我不舍,隻不過,公司內的麵孔日新月異,難免讓舊人黯然。我小聲對麗莉說道:“也許吧,我再想想。”
晚飯時,我向黎至元吐露:“我準備回北京了。”黎至元一反常態,笑了笑:“也好,可以和父母在一起。”我拍了一下桌子,喝他:“你居然,你居然不挽留我。”我一說這話,黎至元的笑意更濃了:“我記得我挽留過了。”我不甘心:“留不住就不留了?”這下,黎至元的嘴幾乎笑咧到耳根去了:“溫妮,如果留不住你,我就追你追到北京去。”
是啊,如果留不住,追就是了。當初,我留不住肖言,不也是一腦袋追到上海來了?我曾義無反顧地像個攻城的大將軍,如今,卻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逃兵,隻因為見了肖言那座城池中太多百姓,於是就放下了屠刀。肖言雖不見得樂於保護百姓,但若不保護,卻是罪孽。
我真心實意地問黎至元:“你一把年紀,還會有如此魄力?”黎至元假惺惺地咳嗽了兩聲:“我已風燭殘年,現在再不顯露魄力,隻怕更加來不及了。”說完,他又真心實意道:“溫妮,你不知道,在你麵前,我有多怕老。”我突然熱淚盈眶,想下輩子做牛做馬補償麵前這個男人。
我真的俯在桌上哭了一場,為了曾經的大將軍,為了今日的逃兵,為了肖言和他的“百姓”,也為了準備披掛上陣的準將軍黎至元。我抽抽搭搭地再次問道:“你,真的,會去北京嗎?”黎至元倒若無其事吃起菜來:“等你哪天不流眼淚不流鼻涕了,我就去。”我張著嘴瞪視黎至元:天下烏鴉一般黑。
我打電話給茉莉。縱然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行了之後還叫苦連天,她也是我的好姐妹。茉莉仍是一肚子苦水:“溫妮,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不敢跟你訴苦了,怕你覺得我煩。”我歎氣:這種開場白,後麵接的一定還是訴苦。
則淵丟了飯碗,換來了6個月的薪水。而茉莉雖仍在工作,但酬勞甚微。6個月的薪水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坐吃山空的感覺就像走在懸崖的邊緣。貧賤夫妻百事哀,相濡以沫縱然可歌可泣,但卻稱不上幸福。我說:“大不了回國來,則淵在國內是百分之百的人才。”茉莉卻說:“一定要衣錦還鄉。”
我不以為然,“鄉”這種地方,衣衫襤褸也可以還。我還不是在瘦成皮包骨後考慮回北京了?
麗莉請到了接班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姓徐,魏老板問她有沒有英文名字,她說沒有。於是,魏老板說:“那你也叫麗莉吧,這樣我叫著習慣。”真麗莉告訴我:“她是生了孩子再出來工作的。因為現在世道不好,所以魏老板開給她的薪水極少。”
麗莉開始交接工作了,我的辭呈卻還躺在抽屜裏。麗莉說:“等我走了你再交,不要再讓我見識他的勃然大怒了。”魏老板的大怒,也是我所忌憚的。也許他會把“背信棄義”的我拋一道弧線,摔到牆上。
麗莉正式告別公司的那天,魏老板沒有來。我們個個心照不宣,他是不忍看著麗莉走出公司大門,卻再也不會回來。麗莉也不忍,她眼中噙著淚,在公司磨蹭了許久。
第二天,公司裏仍有麗莉,不過,是三十多歲的麗莉徐。
我在網上又讀到了肖言的消息,說肖言的妻子喬喬仍與英俊男友密切來往,還附上了一張照片。照片中一男一女,手挽手走在路上。兩人未露正臉,我分辨不出那女人是不是喬喬。我對自己咬牙切齒:何必還去關心他的消息,真真假假,到頭來隻是讓自己兵荒馬亂。
正巧,我媽打來電話:“辭職了嗎?”我連連應聲:“辭,辭,馬上就辭。”我準備還鄉了,不再過問他鄉事。
魏老板接過我的辭呈,就像接過我每日的報告一樣。他說:“我之前聽說了。”是,那日麗莉在公司大聲嚷出了口,八成的同事都聽說了我要辭職。一傳十,十傳百。魏老板垂著眼:“溫妮,我器重你,覺得你是可塑之材。我不希望你為了兒女私情,或者蠅頭小利,放棄我給你鋪的這條路。”魏老板說得麵麵俱到,我聽得腦中一片空白。不等我緩過神來,魏老板又說:“我已經通知麗莉給你加薪了,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