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朝,歲歲嚐花釣魚,群臣應製。嚐一歲臨池久之,而禦釣不食。時丁晉公謂應製,詩雲:“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真宗稱賞,群臣皆自以為不及也。
趙元昊二子,長曰佞令受,次曰諒祚。諒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寵。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諒祚母之兄曰沒藏訛ζ者,亦黠虜也,因教佞令受以弑逆之謀。元昊已見殺,訛ζ遂以弑逆之罪誅佞令受子母。而諒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訛ζ遂專夏國之政。其後諒祚稍長,卒殺訛ζ,滅其族。元昊為西鄙患者十餘年,國家困天下之力,有事於一方,而敗軍殺將,不可勝數,然未嚐少挫其鋒。及其困於女色,禍生父子之間,以亡其身。此自古賢智之君或不能免,況夷狄乎。訛ζ教人之子殺其父以為己利,而卒亦滅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獻公喜評詩,嚐曰:“‘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未見富貴語,不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此善言富貴者也。”人皆以為知言。
契丹阿保機,當唐末、五代時最盛。開平中,屢遣使聘梁,梁亦遣人報聘。今世傳李琪《金門集》有《賜契丹詔》,乃為阿布機,當時書詔不應有誤。而自五代以來,見於他書者皆為阿保機,雖今契丹之人自謂之阿保機,亦不應有失。又有趙誌忠者,本華人也,自幼陷虜。為人明敏,在虜中舉進士,至顯官。既而脫身歸國,能述虜中君臣世次、山川風物甚詳,又雲阿保機,虜人實謂之阿保謹。未知孰是?此聖人所以慎於傳疑也。
真宗尤重儒學,今科場條製,皆當時所定。至今每親試進士,已放及第,自十人已上禦試卷子,並錄本於真宗影殿前焚燒,製舉登科者亦然。
近時名畫: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趙昌花果。成官至尚書郎,其山水寒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筆,惟學士院玉堂北壁獨存,人間不複見也。包氏,宣州人,世以畫虎名家,而鼎最為妙,今子孫獨以畫虎為業,而曾不得其仿佛也。昌花寫生逼真,而筆法軟俗,殊無古人格致,然時亦未有其比。
寇萊公在中書,與同列戲雲:“水底日為天上日。”未有對。而會楊大年適來白事,因請其對。大年應聲曰:“眼中人是麵前人。”一坐稱為的對。
朝廷之製,有因偶出一時而遂為故事者。契丹人使見辭賜宴,雜學士員雖多,皆赴坐,惟翰林學士隻召當直一員,餘皆不赴。諸王宮教授入謝,祖宗時偶因便殿,不禦袍帶見之。至今教授入謝,必俟上入內解袍帶,複出見之。有司皆以為定製也。
處士林逋,居於杭州西湖之孤山。逋工筆畫,善為詩,如“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鉤”,頗為士大夫所稱。又《梅花詩》雲“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評詩者謂前世詠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又其臨終為句雲“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尤為人稱誦。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未有繼者。
俚諺雲“趙老送燈台,一去更不來”,不知是何等語,雖士大夫亦往往道之。天聖中,有尚書郎趙世長者,常以滑稽自負。其老也,求為西京留台禦史,有輕薄子送以詩雲:“此回真是送燈台。”世長深惡之,亦以不能酬酢為恨,其後竟卒於留台也。
官製廢久矣,今其名稱訛謬者多,雖士大夫皆從俗,不以為怪。皇女為公主,其夫必拜駙馬都尉,故謂之駙馬。宗室女封郡主者,謂其夫為郡馬,縣主者為縣馬,不知何義也。
唐製:三衛官有司階、司戈、執幹、執戟,謂之四色官。今三衛廢,無官屬,惟金吾有一人,每日於正衙放朝,喝不坐直,謂之四色官,尤可笑也。
京師諸司庫務,皆由三司舉官監當,而權貴之家子弟親戚因緣請托,不可勝數,為三司使者,常以為患。田元均為人,寬厚長者,其在三司深厭幹請者,雖不能從,然不欲峻拒之,每溫顏強笑以遣之。嚐謂人曰:“作三司使數年,強笑多矣,直笑得麵似靴皮。”士大夫聞者,傳以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
茶之品,莫貴於龍鳳,謂之團茶,凡八餅,重一斤。慶曆中,蔡君謨為福建路轉運使,始造小片龍茶以進。其品絕精,謂之小團,凡二十餅,重一斤。其價直金二兩,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齋,中書、樞密院各賜一餅,四人分之。宮人往往縷金花於其上,蓋其貴重如此。
太宗時,有待詔賈玄,以棋供奉,號為國手。邇來數十年,未有繼者。近時有李憨子者,頗為人所稱,雲舉世無敵手。然其人狀貌昏濁,垢穢不可近,蓋裏巷庸人也,不足置之尊俎間。故胡旦嚐語人曰:“以棋為易解,則如旦聰明尚或不能,以為難解,則愚下小人往往造於精絕。”信如其言也。
王副樞疇之夫人,梅鼎臣之女也。景彝初除樞密副使,梅夫人入謝慈宮,太後問夫人誰家子?對曰梅鼎臣女也。太後笑曰:“是梅聖俞家乎?”由是始知聖俞名聞於宮禁也。聖俞在時,家甚貧,餘或至其家,飲酒甚醇,非常人家所有。問其所得?雲皇親有好學者,宛轉致之。餘又聞皇親有以錢數千購梅詩一篇者,其名重於時如此。
錢思公雖生長富貴,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時,嚐語寮屬言:平生惟好讀書,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蓋未嚐頃刻釋卷也。謝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廁,必挾書以往,諷誦之聲琅然聞於遠近,其篤學如此。餘因謂希深曰:“餘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蓋惟此尤可以屬思爾。”
國朝宰相最少年者惟王溥,罷相時,父母皆在,人以為榮。今富丞相弼入中書時年五十二,太夫人在堂康強。後三年,太夫人薨,有司議贈恤之典,雲無見任宰相丁憂例。是歲三月十七日春宴,百司已具,前一夕有旨:富某母喪在殯,特罷宴。此事亦前世未有也。
皇二年、嘉七年季秋大享,皆以大慶殿為明堂,蓋明堂者,路寢也。方於寓祭圜丘,斯為近禮。明堂額禦篆,以金填字,門牌亦禦飛白,皆皇中所書,神翰雄偉,勢若飛動。餘詩雲“寶墨飛雲動,金文耀日晶”者,謂二牌也。
錢思公官兼將相,階、勳、品皆第一。自雲平生不足者,不得於黃紙書名,每以為恨也。
三班院所領使臣,八千餘人蒞事於外,其罷而在院者,常數百人。每歲乾元節,醵錢飯僧進香,合以祝聖壽,謂之香錢,判院官常利其餘以為餐錢。群牧司領內外坊監使副、判官,比他司俸入最優,又歲收糞墼錢頗多,以充公用。故京師為之語曰“三班吃香,群牧吃糞”也。
鹹平五年,南省試進士,《有教無類賦》,王沂公為第一。《賦》盛行於世,其警句有雲:“神龍異稟,猶嗜欲之可求;纖草何知,尚薰蕕而相假。”時有輕薄子擬作四句雲:“相國寺前,熊翻筋鬥;望春門外,驢舞柘枝。”議者以謂言雖鄙俚,亦著題也。
國朝之製:自學士已上,賜金帶者例不佩魚,若奉使契丹及館伴北使則佩。事已,複去之,惟兩府之臣則賜佩,謂之重金。初,太宗嚐曰:“玉不離石,犀不離角,可貴者惟金也。”乃創為金钅誇之製,以賜群臣,方團球路以賜兩府,禦仙花以賜學士以上。今俗謂球路為笏頭,禦仙花為荔枝,皆失其本號也。
宋丞相庠早以文行負重名於時,晚年尤精字學,嚐手校郭忠恕《佩Δ》三篇,寶玩之。其在中書,堂吏書牒尾,以俗體書“宋”為“宋”。公見之,不肯下筆,責堂吏曰:“吾雖不才,尚能見姓書名,此不是我姓。”堂吏惶懼改之,乃肯書名。
京師食店賣酸饣兼者,皆大出牌榜於通衢,而俚俗昧於字法,轉酸從食、饣兼從。有滑稽子謂人曰:“彼家所賣餡,〈音俊叨。〉不知為何物也?”飲食四方異宜,而名號亦隨時俗言語不同,至或傳者轉失其本。湯餅,唐人謂之不托,今俗謂之饣饣乇矣。晉束皙《餅賦》,有饅頭、薄持、起溲、牢丸之號,惟饅頭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丸,皆莫曉為何物。薄持,荀氏又謂之薄夜,亦莫知何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