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一片柔光流轉,堅定卻又步步為營那樣小心。
段硯行雲裏霧裏的,有點心急:“你要問什麼?”
林雲衍抿著唇,臉色越發的白了。
其實後來回想,當時他如果問得不是這麼唐突隨便,也許,林雲衍不會被他傷得那麼深。
可是時機太差,林雲衍心思過於慎密纖細,不留一絲縫隙讓人窺探,又恰逢他情傷未愈,心口上處處留著疤痕,怎敢再經曆一次風雨。
段硯行從那不安定的神色裏,隻是隱約看出一點蹊蹺,但是再想深入那雙眸子,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林雲衍是那種有事也擱在心裏死守不放,把自己憋得心慌意亂,撐死了也未必會說出來的人。
他通透、細致、敏銳、靈秀,博學而多才,是個很適合傾吐心聲的聆聽者,然而,他隻願當一位聆聽者,從來不提自己的事。
段硯行多次與他相處之後,覺得若要與他結交,必須要有極大的耐心,循序漸進。
他心裏好像有一道審判的門,不輕易向人敞開,外人無法進入。
可當他打算把擱在心裏的事說出來時,那就表示這確實是經過他反複思量斟酌之後,做出的寧為玉碎的決定。
沒錯,林雲衍這個人給他一種“鋼化玻璃”的感覺,堅固強韌,然而隻要一道細小的裂紋便會粉碎。
想到這裏,段硯行不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手輕輕搭了林雲衍的肩,慎重地道:“雲衍,你要是心裏有什麼話,可以對我直說。你在這個城市無親無故,生活上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會幫你。假如是拍戲方麵的事,受了什麼委屈,被誰欺負,要是你覺得不方便跟我大哥提,那我替你——”
話沒有講完,林雲衍忽而投來的目光顯得冰冽銳利,好像有一股怨火憋在心頭發泄不出,震得段硯行心裏像被針紮了一下,莫名劇痛。
但是隨之,林雲衍又放柔了目光,含了一眼秋水,如冷月孤星那般清亮又寂寥:“你自己的事,你一點感覺也沒有?是你喜歡裝糊塗,還是我……會錯意了……”
他說的最後幾個字綿軟無力,薄薄的身子輕顫,好像不扶著廊柱便要倒下去。
段硯行實在是不太明白,但卻又感到事情的嚴重性,正了正神色,問:“你說明白點,我不懂你的意思。雲衍,你有事就直說了吧,我們到底是同過一張床的兄弟,用不著繞來繞去的。”
“同過一張床……”林雲衍如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段硯行,一字一字地說,“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哈?”那一刹那,段硯行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扭曲到令人難以忘懷。因為林雲衍看了之後,神情也隨之變色,如死人一般駭人。
段硯行看不懂他這個神色。
不等他有機會認真地想一想,林雲衍的嘴忽然地封住了他的嘴。
這猛烈的狂風驟雨式的突然襲擊,讓他亂了陣腳,一路退到後腰被欄杆堵截。
一股驚人的力量,似乎被壓抑了很久之後,從那個清淡的身體裏爆發出來,流淌在唇齒間的溫度熱到讓人發狂……
以至於在很久以後的日子裏,段硯行還會想起這個吻,想起林雲衍抓捏在他肩頭的力道。
漫長的靜俏之後,林雲衍鬆開了他,臉色比剛才又白了一些,如白紙一樣毫無血色,唇角邊留著方才激情的痕跡。
段硯行渾身僵硬不能動彈,兩眼發直地看著他,失去了語言能力。
“什麼感覺?”像是怕他聽不見,林雲衍重複強調,“這樣的吻,你有什麼感覺?”
一抹晚霞的餘暉恰好映在那張清瘦的臉上,眸光似水,笑如清風。
那樣幹幹淨淨,不染煙塵的一個人站在斜陽裏,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淡淡地問他:“我想聽你的真心話,你直說沒有關係。你到底喜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