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賢的臉色唰地白了許多,窘迫地撓撓頭,羞怯怯地嘀咕:“那麼多年了,我還真不習慣你這張惡毒的嘴巴。”
“嘴皮子好久沒磨,隻怕火候不如當年了。”段硯行馬上接口,斜眼一睨,“正好,拿你試刀。”
裴邵賢忙搖手:“喂喂喂,你別,我可受不了。”
段硯行眉頭皺起來,臉上神情忽然嚴肅地一沉,磨牙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今日你我已有肌膚之親,酒後亂性成全了我們的實名,實屬天意。老爺子老夫人一幹親戚朋友眼見為證,你跟我都清白不了了。反正裴家正好在辦大喜事,花球彩帶大紅燈籠樣樣現成的,不知道老夫人會不會煽風點火,老爺子會不會一不高興就亂棍把我們打死,那幹脆我再求他讓我們拜個堂結了親,喝過交杯酒落實了名分,免得做冤死鬼。”
劈裏啪啦了一長串,段硯行口齒伶俐吐字清晰,麵不改色心不跳,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裴邵賢的老臉是窘迫得又紅又綠。
紅是借了幾分未退的酒意,綠是氣惱和委屈。
段硯行越看他憋氣不說話,越是不客氣地道:“我已經辜負了雲觴和衍衍,我怕再辜負你,會遭天打雷劈。”
“不不不,”裴邵賢哭笑不得,“我寧願繼續把你當小尋,你繞了我這張老臉吧,別說了。”
頭一別,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卻像個扭捏的小媳婦兒似的。
段硯行最後還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看我前生過得是糊塗,還以為你那次摔桌子翻臉是因為我發現了你和你弟弟……原來全是場誤會,我才應該向你道歉。”
裴邵賢憋了半天,才有勇氣和盤托出久藏於心中的秘密,可是開口還是畏畏縮縮:“我那點不正經的心思,你就當笑話聽過就了事吧。我……是偷偷喜歡你來著,但沒別的想法。”
段硯行擰了眉頭,長歎:“要是你當年說出來,也許後來的事就不會那樣發展。”
時過境遷,對段硯行來說那是兩三年前,可對裴邵賢來說卻已十幾年。
十幾年滄海桑田,覆水東流。時間已經讓一切都變得不必再去分辨對錯,而隻有一個讓人遺憾的結果。
真要論斷,隻能說,裴邵賢和他二弟裴邵仁本性上有質的區別,可惜段硯行和他做了那麼多年朋友,卻沒有去信任他的人品。
小太子第一次在裴家過八歲生日那晚,段硯行也是在這曲徑通幽的長廊裏透氣,碰巧聽見裴邵賢和三太子在屋裏竊竊私語,斷章取義誤會裴邵賢和他家幼弟做了些不幹不淨的事。
其實那天晚上裴易尋被老夫人叫到房裏去訓誡,大概是裴易尋不買賬,出言頂撞惹怒了心高氣傲的女主人,引來一頓毒打,差點活活被打死,多虧二哥裴邵仁趕過去救了下來。
裴易尋生性陰冷,母親好像是窯子裏的女人,從小就沒有受到過正確的教育,三觀不正,心理扭曲。
本來在這裴家大宅裏就孤苦無依,處處遭到歧視,被女主人打得遍體鱗傷後,反而在二哥那裏得到了些許溫暖。
他分不清血肉之間的親情,隻當有二哥的庇護,便能在這個家裏不受欺淩。
於是,便想永遠得到二哥的庇護。
遺傳了母親的一副好麵相,加上那天白白淨淨的身上落下一處處深深淺淺的血痕,水靈靈的眼睛含著淚,淒楚可憐,柔弱無助,映入裴邵仁的眼簾,竟是一派淫-靡之色。
八歲的男孩子笑起來風騷入骨,趴在身上,衣衫破爛,像撿回家的流浪小貓似的,攀附在耳邊,笑聲脆得如夜裏被風拂動的銀鈴,遍體細細軟軟,柔韌溫香。
裴邵仁警戒地把爬上身來的弟弟推開,裴易尋瀛弱地咬破了唇,說:“要不然,我還是去大哥那裏好了。”
這話,是後來裴邵仁第二天到大哥那裏去要人,解釋給大哥聽的。
還把弟弟環入身邊,說:“這孩子以後我會罩著,不勞大哥費心。”
裴邵賢那天和段硯行喝酒消遣,半途有點醉意,想出來清醒一下,於是就聽見和室裏傳出奄奄而泣的聲音。
他跑過去一看,裴易尋縮在屋子中央的被褥上,向他抬起頭來,眼淚滾滾往下淌。
他先看見幼小的弟弟身上掛滿傷痕,問被誰欺負了,裴易尋咬牙不吭聲。
裴邵賢知道小弟在這個家中四麵受敵,安慰了幾句要給他檢查傷勢,裴易尋卻驚恐地縮到屋子角落裏去,抱緊身體直發抖。
裴邵賢看出不對勁,質問再三,裴易尋怯怯吐出兩個字: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