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對我的指引,遠不止於學術。2000年先生主編《當代中國散文八大家》,命我編選《季羨林散文精選》。我有幸閱讀了先生的絕大部分散文。我認為對廣大人民群眾來說,先生的影響遠不止於他的學術,而是他數量極大的散文和透過這些散文所表現出來的理想追求和人格魅力。和先生商量,我把這本散文集命名為《三真之境——真情·真思·真美》。使我感動至深的首先是先生對祖國的一片深情,這種深情早已超越一般理性,化為先生自己的血肉,化為發自內心的純情。以這樣的熱忱作為生活的動力,生活就會色彩爛漫而又晶瑩透明。古今多少文字“灰飛煙滅”,惟有出自內心的真情之作,永世長存,並永遠激動人心。如郭店竹簡《性自命出》所說:“凡聲,其出於情者信,然後其入撥人之心也厚。”正是心懷這樣的摯情,人就可能於絕處逢生。記得先生的一小段散文是:“這枯枝並不曾死去,它把小小的溫熱的生命力蘊蓄在自己的中心,外麵披上剛勁的皮,忍受著北風的狂吹;忍受著白雪的凝固;忍受著寂寞的來襲,切盼著春的來臨。”這些話給過我那麼多親切的希望和安慰,助我度過嚴冬。事隔四十餘年,我至今仍難忘懷。“愛國、孝親、尊師、重友”,這是先生所有散文最根本的主題。先生臨去前一天接見一位擬編《少年季羨林》的編輯時,曾將這八個字接連重複了三遍。這是先生心心念念要傳之後輩並流傳永遠的囑托。
七月流火,朗潤園處處洋溢著先生移情寓意於二月蘭的那種“要把花開遍大千世界,紫氣直衝雲霄”的蓬勃生命力。我和朗潤園的大自然一起敞開心扉迎接先生歸來。
原載2009年7月18日
努力“讀懂中國”的人
任芙康
我時常請安的一位耆宿謝世了,可我毫無知曉。老人追悼會的是日上午,我正流連於浙中一座古鎮。同樣不知道的是,這裏竟是生養逝者的故鄉。
整個5月中旬,我出門在外,南去北來,見了不少業內的人,說了不少圈外的話。看上去信息環繞,其實極其閉塞。20日回到辦公室,從一堆信裏,翻撿出一份寄自上海的訃告。慘白的紙,印著幽黑的字,告訴我,十二天前,何滿子先生的靈魂,從瑞金醫院走了;三天前,何滿子先生的身體,從龍華殯儀館走了。對何老遠行,本有預感,但九十一歲的老人一旦真地上路,我還是神思恍惚,心裏特別難過。尤其不能原諒自己的是,與噩耗隔耳,竟未能靈前默哀。我拿起電話,又放下,不曉得要打給誰,不曉得如何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