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八)
話題,仍然是詩
苗得雨
不久前,你給我來信,說身體尚好,正天天埋頭讀書,偶爾也寫點什麼,望放心。
我真放心了。我給你打電話,你說今年5月前後,準備來故鄉走走。你的故鄉是山東館陶,後來館陶靠河北的一部分劃給了河北。但不管誰都說,你是我的老鄉。我們是關係至好的鄉友與同行。你比我大五歲。我們的交往,也像親兄弟,自從那年在深圳,我去看你,已十七八年沒見了。我知你除了摔了那次,是硬傷,已治好,能甩下拐杖參加活動了。你去過北京,我恰沒去,我幾次去京,又恰沒見你。我想,你身體沒什麼別的毛病,有見麵的機會。今年5月間,我去沂蒙山故鄉參加了一個活動,很快回來,怕誤了與你相見。我辭了東北一個活動,是故鄉行累了,但實在是等你。老友高平也說5月間來故鄉走走,正好一起敘敘,喝個小辮朝天。
後見你給聊城《魯西詩人》的信,知因身體關係,不能來了。我不知你胰腺出現了炎症,這點小地方的病症,竟然把你整個軀體奪去了。
10月4日那天,徐靖嫂子來電話,說你昨天(恰中秋節)走了,走得很突然。我放下電話,心情久久難抑。我流著思念的淚水,斷斷續續寫了下列詩句:“你說要回故鄉看看,讓我久久等盼;想不到你突然走了,我的思念成了風箏斷線。你為何選在這個時間?此刻人間正是團圓……走好,老雁,飛向九天,比故鄉遙遠。”天堂在九天之上,路程遠,我惦掛著你長途勞累。想拍封電報,追趕你的腳步。不料,郵局沒有了這項業務,隻有寄往你家。
本來這個時候,說不定你可能還在山東訪問。這裏是你當年戰鬥過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留下了感情。這裏也是你詩的第一泉。水流千遭有源頭。你多年已不光寫故鄉,也不光寫全國,以至寫到了世界各地。但你詩中,總有一股濃濃的魯西北味。當然是獨此一家的風格。豪壯,坦蕩,熱烈,真情,又可吟可唱,一詠三歎。近年的詩,更精短,更深刻。經曆廣了,閱曆深了,詩的味道更濃。你山東的老詩友也多,大家正望眼欲穿地等你,等著同你一起切磋詩藝,向你取經、學習。宋協周、孔林、吳開晉、孫國章、耿建華、姚煥吉、郭廓、薑澍川、牛明通、張維芳、閆廷琛、陳顯榮、欒紀曾、孔祥雨……那年,陳顯榮《辣椒歌》得了獎,去京領獎,回來第一個就說得到了你的鼓勵。
我寫作雖說時間早一點,但實際上久久並不怎麼開竅。有兩個轉折時間,一是文講所學習,一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你來山東深入生活,對我多次指點。文講所學習中,明白了文藝規律,知道了文藝特點是什麼,但實踐中總還缺把火色。似乎有層窗戶紙還沒戳破。你看了我那一首一首詩的初稿,說每一首,隻要稍加改造一下,就會出現質的不同。你說我人太實,詩得調皮,得跳,得跑,得飛,把你的想象力插上翅膀。我說我當年有一套鑼鼓,敵人進攻時,埋到了河灘裏,勝利後,我挖掘的沙夠堆起一座山嶺,但怎麼也沒有找到。你說這“山嶺”好,還有你要天天做夢,夢中在用兩手敲打著肚皮……一首《丟失了的鑼鼓》寫出,詩靈動了,感情活了,也有了富有詩意的奇句。從那兒,我的實踐與理論認識掛上了鉤。
現在,年輕人都在求變,求創新。我們也求變,求創新。但我們知道是在原有基礎上求,或者說離不開詩的應有的軌道。詩總是詩,總得有詩意,總得有詩的應有的一些特點。而不是別的什麼,更不是玄文、咒語,或宋江讀的那種天書。至於大的方麵,思想上的民族骨氣與正氣,藝術上的中國風格,就更不用說了。如你給我信中所說,“魂不變”,“路向上”,“不滑坡”。火車在軌道上跑,飛機在航道上飛。磁懸浮,也不是愛怎麼浮就怎麼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