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一)
異域奇葩
超越的自由是遼闊的
寶音賀希格
認識蒙古國詩人巴·拉哈巴蘇榮二十多年,結識譯者哈森亦有四五年。讀原文、讀譯文,詩的魔力帶給我的延伸,難以用具體的時間來計算。詩是無盡的,翻譯會使它更加延伸。
西裏爾蒙古文是橫排文字,與漢字一樣“搖著頭”讀,而傳統蒙古文,是“點著頭”讀——據我所知,後者是世界上惟一的豎寫體文字。“搖頭”和“點頭”,是截然不同的動作語言。但難能可貴的是在這語言轉換的過程中它們卻書寫了一個加號(+)。從這點來說,原詩與譯詩的加法組合是一件慶幸的事情。
先由西裏爾蒙古文轉寫成傳統蒙古文,再由傳統蒙古文翻譯成漢語——正是這些詩歌產生的經緯。譯者在兩年多的時間裏,不時地往返於三種文字之間,徘徊於可譯與不可譯之間,尋找著能夠將詩歌逆向還原的最大可能性。她企圖探索更多語言的縫隙,在微妙中傾聽不同語言文化的不同聲音,無限地接近那“磨盡自己/終歸鋒利對方的/青色磨刀石的碎塊”(《我》)。
詩人巴·拉哈巴蘇榮是生於草原的烏蘭巴托人,又是生活於烏蘭巴托的草原人。烏蘭巴托這座城市對蒙古草原來說,隻是一個小小的頓號。她既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是延伸中的一次瞬息停頓。那裏的冬天寒冷而漫長,夏天短暫且晝夜溫差懸殊。詩人生存於兩極如此和諧而矛盾的所在。這裏的暗示對詩人而言,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啟發。大自然的身體對“天和地的孩子”(《我》)是如此反應敏感:“媽媽臨產的呻吟中/百花花瓣飄然落地/我降生的啼哭中/千種花蕾欣然綻放”(《我》)。“飄然落地”和“欣然綻放”是詩人對自然之美在兩極之間的感恩和頓悟。
追尋詩人的思緒,我們發現,詩人靈魂馳騁於自然的兩極之間,更遨遊於時空的兩極之外,他示範著用詩歌語言超越那些看似無法逾越或者“水火不容”的對立,甚至打亂它們本來的位置或意義,使之重新組合。在詩的語言中流淌或崩裂出深沉而辯證的思考。
生與死、有與無、寂靜與喧嘩、黑與白、上與下、取與舍、領與襟、高與低、開端與結束、有限與無限……這些意象貫穿於他的詩中,自始至終、自終至始,永不休止。在詩人的世界裏它們相互矛盾,相互轉換,又相互補充,完美地融為一體。“大聲講出真話時/聽到假/大聲說出假話時/聽見真”(《大聲講出真話時》)。“花叢中我曾遺忘石頭/現在想想才明白/原來石頭柔軟,花朵堅硬”(《無題組詩》)。真與假、堅硬與柔軟的相互轉換,使閱讀更加愉快而參悟,那是詩意與哲理共鳴的一瞬。
“雖然離太陽近/山峰卻寒冷/雖然距太陽遠/山麓卻溫暖”(《山麓和山峰》)。寒冷與溫暖、遠和近,構成兩極,卻各自獨立。同樣,在《冷泉》中:“整日吮吸著太陽/卻是刺牙的/冷/整夜漂洗著月亮/卻是漆漆的/黑……不因雨水而暴洪/不因陽光而枯竭”,也出現類似的兩極。可在這些詩句裏,兩極由於各自獨立而使它們緊張的關係頓然消失。
“花朵延伸/直到石頭……身體延伸/直到死、我延伸/直到無”(《延伸之詩》)。在這首經典的詩作中,“延伸”成為線索,而“延伸”的前後兩極耐人尋味。詩人在《以自己的方式》中寫道:“……隻有進入棺材時/我以‘別人的’的方式。”由此可見,延伸是一種“以自己的方式”活著,直至“死”乃至“無”的過程……但他同時又意識到:“死而生/生而死的/輪回無盡”(《無盡的詩》),“死亡即是開始”,於是,兩極在無限輪回中產生新的意義。
羅蘭·巴特曾說:“兩項的矛盾通過發現第三項而消失。”詩人巴·拉哈巴蘇榮的詩這樣寫道:“無論在黑暗/還是在光明/烏鴉/是看得見的黑”(《黑暗》)。如果,黑暗中也能夠看得到“黑”,我想,那是“第三項”的某種線索。詩人巴·拉哈巴蘇榮擅長給眾多靜止的兩極關係建立獨特而美麗的聯係方式,意在對它們的超越。
超越的自由是遼闊的。
原載2009年2月7日
蒙古國詩人巴·拉哈巴蘇榮和他的詩歌
哈森/譯介
巴·拉哈巴蘇榮,男,蒙古國當代詩人,1945年11月25日出生於蒙古國中央省溫株勒蘇木。1962年開始寫作,詩歌處女作為《秋月》。1974年至1977年間在莫斯科電影藝術學院編劇班學習。1989年榮獲蒙古國作家協會獎。1989年至1992年間為蒙古國作協主席。1992年至1996年在蒙古國大呼拉爾任議員。1996年開始任蒙古國木偶劇院院長、藝術編導。1990年榮獲蒙古國國家功勳獎。1992年榮獲美國國際大學博士學位。1997年榮獲“蒙古國文化傑出功勳獎”。2003年榮獲“蒙古國人民作家”稱號。2007年世界詩歌大會上獲得了世界文學與文化協會頒發的“傑出詩人”獎。1985年至1992年間,多次參加蒙古國每年一度的《水晶杯》詩歌大賽,奪冠三回。
作品有《巴·拉哈巴蘇榮抒情詩選》等七本詩集、歌劇作品六部、電影作品五部、兒童劇作品三十六部、舞劇作品五部、四十餘首歌詞。他的作品富有詩的動感、哲理的質感,語句、修辭極為考究。他的詩歌被譯為多國多種文字,在俄羅斯、保加利亞、荷蘭、美國、日本、意大利、中國、阿拉伯等國家和地區廣為流傳。
下麵推介的詩歌表現了詩人對生命的哲思與禮讚、對愛情的理解與謳歌、對真理的思索與追求、對母愛的感恩與傳頌,是他詩歌的代表性經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