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就是方格中的一個人。

單峰駝也是這樣皺眉,嗅著鐵軌。

空虛敞開,仿佛一襲門簾。

通常也會有一個空間,如果

在身體的每個句點中並沒有缺席?

所以烏拉尼亞要比克利俄年齡稍長。

借助盲目小油燈的微光,白晝

你看見:她什麼都沒隱瞞,

你望著地球儀,像望著一個後腦勺。

就是這些:綴滿黑果的森林,

一隻手就可捕捉歐鰉的河流,

或者——你不在它電話號碼簿中的

一座城。再遠一點,向南,

也就是向東南,群山湧動褐色,

普爾熱瓦利的駿馬在苔草中徘徊;

臉色發黃。而更遠一點——戰列艦在浮動,

大片水域蔚藍著,仿佛綴有花邊的床單。

原載2009年7月4日

齊奧朗:讓孤獨放出光芒

高興/譯介

埃米爾·米歇爾·齊奧朗(EmileMichelCioran,1911-1995),羅馬尼亞文學家和哲學家。生於羅馬尼亞鄉村一個東正教神父家庭,曾在大學攻讀哲學,1937年獲獎學金到巴黎留學;將近六十年,一直在巴黎隱居,先住旅館,後住在閣樓裏,極少參加社交活動,從不接受采訪。他曾鄭重告誡自己:“將你的生活局限於你自己,或者最好是局限於一場同上帝的討論。將人們趕出你的思想,不要讓任何外在事物損壞你的孤獨。”顯然,他是有意識地為自己創造了一種孤獨。

在喧囂的、充滿功利和誘惑的二十世紀,齊奧朗的存在無疑是一個奇跡。在孤獨中思想,在孤獨中寫作,在孤獨中同上帝爭論,在孤獨中打量人生和宇宙——孤獨成了他的標誌,成了他的生存方式。在孤獨中,齊奧朗覺得自己仿佛身處“時間之外”,身處“隱隱約約的伊甸園中”。這種絕對的孤獨必然會留下它的痕跡。《生存的誘惑》《曆史與烏托邦》等著作奠定了他哲學家和文學家的重要地位。移居法國後,他一直用地道的法語寫作,文筆清晰、簡潔、優雅,字裏行間不時流露出黑色幽默。在他看來,“寫作便是釋放自己的懊悔和積怨,傾吐自己的秘密”,因為“作家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生物,通過言語治療自己”。他甚至感歎:“假如沒有寫作本領,我不知道我會成為什麼。”他的文字常葆有剖析和挖掘的力量,準確、無情,直抵本質。

敏感、憂傷,有時極端,這就是齊奧朗。現實曾讓他失望、厭煩、甚至迷失,他不得不將自己封閉起來。他不信上帝,在這一點上像尼采。他不信人類,堅持認為“每一個人在沉睡時,心中都有一個先知,而當他醒來時,這世界就多了一點惡了……”他厭惡現代化,“麵對電話,麵對汽車,麵對最最微不足道的器具,我都禁不住會感到一陣厭惡和恐懼。技術天才所製造的一切都會激起我一種近乎神聖的驚駭”。他一直與現代生活格格不入,逐步成為一個極端的悲觀主義者和虛無主義者。

而他又是以一種高傲的姿態來表達他的悲觀和虛無的。他拒絕榮耀,感到“沒有任何東西比巴黎的榮耀更像虛無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故土的思念日益加深,可他終於沒有葉落歸根,因為他的同胞令他失望、讓他惱怒,他實在受不了他們,在他們身上他“看到了一幅放大了的我自己的漫畫”。到最後,他甚至漸漸厭倦寫作。他的心中再也無法產生那種“在句子的中央,相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的感覺。於是,沉默主宰了他生命的最後歲月。孤獨、再加上沉默,他仿佛屬於上一個世紀。

可是他還是沒能敵過死神。死神打破了他持久的孤獨。死神宣布了他的生存哲學的無效。他的悲觀和虛無,隨著他的離世,再也不能阻擋他的文字在世間的流傳了。鄙視聲譽的他還是在身後獲得了顯赫的國際聲譽。真是應了他自己說過的一句話:“當一位作家無話可說時,榮耀為他戴上桂冠。榮耀讚美屍體。”短短幾年,他的作品已被譯成幾十種文字。齊奧朗也許沒有想到,正是孤獨造就了他的不朽。可是對於他來說,不朽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