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對比中,第六小節的“太陽”與“鮮亮”繼續突出柿子的溫暖明亮;第七、八小節的“清晨”、“夜晚”、“失明”強調“我”得知父親即將失明後在不同時間段對他的悉心觀察,也表現了父親的傷感與落寞。第九小節“混濁的燈光”、“翻弄”兩詞暗示地下室的昏暗,由此強調“我”試圖通過重訪貯藏間、尋覓“失落的某樣東西”喚回曾丟棄的家庭記憶與文化根基、彌補自己在外部主流社會空間所感受到的挫敗失落、並試圖重新建立與父親交流的渠道。最後,詩人在第十小節中利用對空間的處理使光線由明轉暗,然後利用畫卷的依次展開使光線由暗轉明,製造了很好的視覺閱讀效果,令讀者印象深刻,也暗指中國文化所蘊有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精神力量。

迄今為止,國內外評論家對華裔美國詩歌的研究大多局限在對其主題、社會意義、寫作背景等方麵的考察,忽略了華裔美國詩歌本身的藝術審美價值。而關注華裔美國詩歌的語言形式,意味著在語言層麵上賦予華裔美國詩歌與其他同時代西方詩歌同等的地位。

附《柿子》:

六年級時沃爾科太太/抽我後腦勺一巴掌/並且罰我站到牆角/因為我不知道/persimmon(柿子)與precision(精確)的區別/怎樣挑選//柿子。這需要精確/熟的軟而帶棕色斑點/聞聞底部,甜的/必香。怎樣吃/把刀放一邊,報紙放一旁/輕剝皮,別撕肉/嚼皮,吸汁/咽下。然後吃/果肉/如此甜/全部,盡情吃個夠//唐娜脫衣,她的腹部白皙/在園子裏,身披露水與蟋蟀/一同顫栗,我們裸體躺倒/臉朝上,臉朝下/我教她中文/蛐蛐:chiuchiu。露水:我忘了/裸體:我忘了/Ni,wo:你和我/我分開她的腿/記住告訴她/她與月亮一樣美//別的字/讓我遇到麻煩的是/fight(打架)和fright(害怕),wren(鷦鷯)和yarn(紗線)/Fight是我感到害怕時的行為/fright是我打架時的感受/Wrens是一種小的,普通的鳥兒/yarn是編織時用的/Wren跟yarn一樣柔軟/我母親用紗線做小鳥兒/我愛看她編結這些東西/一隻鳥,一隻兔,一個小人兒//沃爾科太太帶了一個柿子到課堂/並且切開/給每人都嚐一塊/“中國蘋果”。知道/這柿子不熟也不甜,我沒吃/但我觀看別人的臉//母親說每個柿子都有一輪太陽/在裏邊,金黃,鮮亮/跟我的臉龐一般溫暖//一次,在地下室,我發現兩個包在報紙裏/被忘卻了,還沒熟透/我把它們拿走放到我臥室的窗台上/在那兒每天清晨一隻紅色的小鳥兒/歌唱:“太陽,太陽”//當他終於明白/他漸漸失明/父親坐了一通宵/等待一首歌,一個魂靈/我遞給他那兩個柿子/飽滿,沉重如悲傷/甜蜜似愛情//今年,借混濁的燈光/我在父母的地下室裏,翻弄、尋找/我失去的東西/父親坐在陳舊的木台階上/黑色的手杖在他兩膝間/一隻手搭在另一隻上,緊抓手杖把//他很高興我回家來/我問他眼睛怎樣,愚蠢的問題/“全瞎了”,他答道//在一些毯子下,我找到一個盒子/在盒子裏我發現三個畫卷/我坐到他身旁,打開/三幅父親畫的畫//綠葉中一朵白花/兩隻貓在整理容貌/兩個柿子,如此飽滿像要從畫布上滾下//他伸出雙手去摸畫布/問道,“這是哪一幅?”//“這是柿子,父親。”//“啊,那畫筆在絲綢上的感覺/那力量,那手腕中/緊致的精確/柿子我閉著眼畫過/上百次。這些我失明後畫的/有的東西永遠不會離開人/香味來自你所愛的人的頭發/柿子的紋理/在你掌中,那熟透的沉重。”

周曉靜黃清華/譯

原載2009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