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懵懂(3 / 3)

“可是,說到底,你造槍的目的何在呢,莫非你也同樣缺錢?”我們問。

“看來你們還真是傻瓜,”老頭很正經地說,“誰會拒絕自己擁有更多的財富呢?我那些一隻隻的獵槍還沒有造好,就有人送來了定金,訂貨人又把它以更高的價額賣給山裏人。”

“一隻槍能賣多少錢?”

“至少是我每月工資的兩到三倍,否則我也不會這樣專心了!”

我始終覺得老頭弄出來的獵槍非常笨重,又長又大很不便於攜帶,如果做成手槍般大小那簡直就無可挑剔了!

“其實你說的問題早就有人想到了,”老頭說,“而且那人還做了出來,我可不願意改變一直做長管獵槍的習慣,我覺得做事情單純一些尚好,複雜了便顯得麻煩!”

“你是說有人已經造出了我希望的那種短槍?”我迫不及待地問。

“完全是的,”

“我們可以跟他學學嗎?”我著急地又問。

老頭盯著我沉默許久,最後他說:“有空我帶你去他家裏,不過那家夥是個極不愛熱鬧的人,性格內向得出奇,到時與事情無關的話絕不要多說一個字。”

我們幾個興奮得手舞足蹈,真想跳起來。老頭卻說他隻能帶一個人去觀摩,因為那位天才性格孤僻,對熱鬧過敏,還說我們與人交往不能隻在乎自己的喜好,如果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便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所以我們首先要學會尊重別人。

其實那位有創造力的天才就是老頭口中的年輕盜賊,他的家離我們並不太遠,就在我家花園外麵那條河的下遊,是距城郊很近的另一條小街。

星期天的下午,我們來到那條街上,老頭在一扇沒有上漆的木門上敲了許久屋裏也沒有反應,於是他帶著我走過幾戶人家,穿過一條極為狹窄的巷道來到河邊,再朝上遊步行幾分鍾,到了一扇兩邊是圍牆的門邊。根據我們行走的距離和方向,我判斷這裏是剛剛老頭敲門那家的後院,因為這一帶住宅與我們那條老街沒什麼兩樣,都是前屋靠街,後院臨河。

這是一扇已經鏽跡斑斑的鐵皮門,他使勁敲了幾下,它發出比木門更大的震耳欲聾的回響,像是不遠處的河水都因此翻起了波浪。

門開了,我們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不到十歲的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抬起頭,用很奇怪的表情打量這兩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啊!快,快進來!”

簡直是平日裏我不容易聽見的驚呼聲,我們看到一位成年男子正一臉殷勤地朝我們走來。雖然我猜不出他的年齡,卻驚歎他那副讓人感覺十分舒服的溫文爾雅的麵容,這表情含有淡定、憂鬱、謙遜以及不卑不亢的成分,我覺得任何人見到這張麵孔都不會拒絕與他成為朋友。簡單地說,他就是一位介於奶油小生與勇猛硬漢之間的美男子!

我們就坐圍牆內的院中,幾株茂盛的柑子樹的枝葉越過院牆伸展到外麵去,如果不是下麵的根深紮於院內,它一定翻牆而出,去尋覓它的幸福和自由。

成年男子非常謙恭地在我們周圍忙來忙去,不一會兒,我們麵前的那張木桌上就擺滿了瓜果糖之類的東西,從屋裏提來一瓶開水,給我們沏好茶之後,他才坐到老頭的跟前。

“不是最小的妹妹上初中了嗎?”老頭問他,“這位小朋友又是?”

成年男子一把拉過在桌子周圍穿來穿去的小男孩,抱在他懷裏,小家夥像泥鰍一樣很不情願地在男子手臂裏扭動著身子,最終掙脫開來,跑屋裏去了。

“這是她的孩子!”男子不無憂鬱地說道。

“她的孩子?難道你是說?”

“是的,”男子點點頭回答,“不過她暫時無法撫養,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不是說初戀女友由於家庭反對,早已經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嗎?”

男子立刻陷入很難察覺的憂傷之中,這神情消失得也快,在他那動人的麵孔上隻短短持續了幾秒鍾,繼而被平靜替代,好像他不願意向我們展示痛苦的一麵,接著,我們看到他眼裏閃起了動人的光芒。

“和她結婚的男子是縣城裏武裝部長的兒子,她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她的父母希望那對寶貝去當兵,但是到了年齡時他們的身高距征兵的標準少了近十公分,怎麼也沒辦法再長高。武裝部長去掉了兩位合格的應征者,使雙胞胎順利地穿上了新兵製服。大家都知道,那時候幾年兵役回來,退伍軍人要被地方政府優先安置到當地最好的單位裏工作,他們手裏就等於端上了鐵飯碗,”

“嗬嗬,的確是這樣!”老頭笑著說,“都說解放前人們是出錢盡量避免家人去當兵,如今新社會裏是出錢拉關係想方設法把兒子弄去服兵役,時代不同,這方麵也完全相反。”

“她結婚那天我希望自己看不到和想不到這個世界的一切,要達到這個目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死,記得當時我的兩隻腳在河水裏向著更深的區域移動,眼睛閉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一切都不存在,脖子感覺到夜晚河水冰涼時,聽到背後傳來弟弟們的哭喊。我的小妹妹由於重感冒燒得失去了知覺,送她去醫院時我一身濕透的衣服也來不及換,現在想想,我並不是一個稱職合格的哥哥!”

“看來你應該感謝妹妹才對,她的感冒來得很及時。”老頭朝男子做個鬼臉,笑道。

“我不知道她結婚以後發生了什麼,半年後我得知她進了看守所,在那裏等候審判,我趕去時她抓住我的手不願意放開,告訴我雖然她下毒致她丈夫死亡,但據同室一位年長的女犯人說,可能她不會判死刑,因為當時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她認為刑法唯一平等之處就是不可以槍斃有身孕的女性,她說沒有其他的辦法,更沒有可以信賴的人,隻有希望我照顧她將來出生的孩子,投毒後她的父母立刻與她斷絕了關係,告訴她從來沒有生過她,是小時候從路旁垃圾堆裏撿來的,因為她那對雙胞胎弟弟那時也正好被部隊開除,說是犯了軍人不應該犯的錯誤,最終毫無顏麵地回到了家鄉。”

“你有沒有想過,這孩子並不是你的?”老頭問。

“當時不知為什麼,一見到她,她的所有願望我都願意無條件接受,並想努力做好它,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得到回報的心,從那時至今,我一直都把這孩子當作是她的,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為了得到這小孩,當時我進行了艱苦的爭鬥,小孩出生以後,死者的父母過來搶,她當著公安人員和眾多旁觀者的麵說,孩子根本不是她死去丈夫的,隻有她才知道小孩的父親是誰,為了顧及顏麵,那對有身份的父母隻好怏怏離去。”

“如今呢,她在何處?”

“是孩子保住了母親的性命,等他生下來,她也由死刑改為無期徒刑,至今她還在新疆靠近哈薩克斯坦一個沙漠監獄裏服刑,由於有視表現增減刑期的政策,再過五年,她就可以看到她的兒子了,我想到時候我也會很高興,我一直沒有放棄當初對她的承諾,我有帶小孩的經驗,可以把孩子撫育得讓任何人都放心。”

“就算出獄後永遠為你當牛做馬,她也會感覺不夠!”老頭的語氣完全沒有了玩笑。

“這也是我們倆自幼在一起,並且相互喜歡所致吧,我認為人們是因為長久地相處,慢慢了解,逐漸形成依靠,有了信任才棄去警惕和防範,繼而產生不可言喻的愛!否則,即便是親父子或親兄弟,不常在一起都會漸漸疏遠,血緣起不了任何作用!”

“它必須有善良作為保證才可以,”老頭說,“一旦融入自私和邪念,就完全是另一種結果了!”

男子不住地朝老頭點頭,臉上的表情在痛苦與歡樂之間,讓人琢磨不透。

老頭向男子提起短槍的製作方法時,就被他叫進了裏屋,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麵,讓院中那幾顆柑子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