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審我的軍官還說,偷圖紙的人打開保險櫃後,手剛剛觸摸到秘密圖紙,鈴聲大作。由於文件機密,被設置了另外的一套警報係統,這個,沈副官事前並不知情。所以,沈副官得到了圖紙,當警報聲響時,估計他來不及拔掉鑰匙,就匆匆脫離現場,留下了把柄。
他們核對鑰匙,其他兩把原配鑰匙分別在兩個保管人手中好好地捏著,這保險櫃上的鑰匙一眼就能看出是新配的。他們認為老街上有這技術的非我莫屬,我就成了第一號嫌犯。我一直挺著,拒不承認,隻是仗著他們手上畢竟沒有什麼真憑實據。
顧仁義和滿月倆人走出審訊室時,顧仁義沒忘了讓滿月把桌子上的十根大黃魚帶上。
我們要這個幹什麼,滿月說,現在,我什麼都不指望,隻希望沈副官能夠平安。估計浦東解放也就這幾天的事了,一旦沈副官有個三長兩短,就算這國民黨不找你,將來沈副官代表的共產黨人民那頭,也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所以,我才讓你帶著大黃魚,或許對你以及我們將來的孩子有用。顧仁義長歎一聲道,我本來隻是一介平民,憑自己的手藝吃飯,想不到居然卷入了國共黨爭,還有即將爆發的大戰。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意外,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現在,我是進退無路,隻能聽天由命了。
其實,顧仁義並沒有簡單地聽天由命。一回到家,老街上傳出消息說,國民黨守軍抓住了一個共黨的潛伏者,姓沈的副團職大官。
顧仁義全家聽到這消息,全都愣住了。沈副官被抓,顧仁義就是出賣者;人家沈副官可走而堅持不走,或許是為謀求營救他顧仁義的法子也不一定。現在倒好,由於自己的出賣,沈副官被捕了,自己還拿了十根大黃魚的獎賞。這已經不是金條,而是沈副官的性命。
相比之下,顧仁義感到自己非常徒有虛名。現在,自己什麼都不缺,唯獨缺這“仁義”二字。
原本大家都說“做人難,難做人”,也就是聽過算過。想自己一直守著鍾表店鋪,經商手藝兩不誤,衣食住行不發愁,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市井小民生活,一點也沒有什麼為難的。
現在倒好,眼看左右不著調,裏外不是人,真正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看來,不將自己這條命交出去基本沒個完。這樣也好,至少保住了滿月她母子(女)平安。
也是顧家姆媽護子心切,她說,前不久你西班牙的姑媽不是讓你去她那裏幫忙打理鍾表店生意嗎。她老人家年過六旬,膝下無子無女,不如你幹脆拿著這十根大黃魚,遠走高飛投靠姑媽她老人家。
本來,顧仁義還不想走,他想等等沈副官方麵是不是有什麼轉機。不料,三天過後,我爺爺前去顧家,講了一個噩耗,沈副官經過國民黨守軍軍事法庭簡單審訊程序,已於昨晚被執行槍決。
臨刑時,沈副官還托人傳出口信,讓顧仁義不要自責。他知道顧兄仍然是個有仁有義之人,最後供出自己,不是貪生怕死,完全是被逼無奈,事出有因。
他沈犁已經完成了黨和組織上交給的任務,用自己一條命換回顧家夫妻和未出世孩子的三條命,非常值得。畢竟,竊取陣防圖紙這件事,顧兄仁義事前不知內情還出手相助,使他沈犁完成了組織上提出不惜一切代價、必須保證完成的艱巨任務。
爺爺說,沈犁另外還有所交代。他沈犁死了,是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死得其所,並不足惜。隻是他至今獨身,青浦老家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了。所以,尚有一事相求,以後煩請顧兄仁義能夠每年今天這個日子,到他墳前供瓶老街老白酒。之前,相當長一個時期,他同顧仁義哥倆常常聚在一起小酌,這既是他唯一的個人不良嗜好,也是為了籠絡與顧仁義間的私人感情,為此次保險櫃配鑰匙埋下的長期伏筆,沈犁還非常自豪地說,這也是我們共產黨人的眼光和耐心。
可惜,現在自己要與顧仁義以及家庭天人永別了。沈犁還是不想在那個未知的世界裏過於單調,那瓶老街白幹,就是對顧家的長期請求,希望能夠給予滿足。至於香燭紙錢什麼的,可免也就免了。他是共產黨人,唯物主義者,不迷信。
我爺爺那一席話,說得顧仁義和他全家無言以對,默默垂淚而已。滿月說,沈副官不僅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更是善解人意的好人。
爺爺安慰顧家幾口說,沈副官竊得的陣防圖紙已經通過秘密渠道,順利送達解放軍前指。部隊首長非常感動,這事不僅關乎成千上萬解放軍戰士的生命,也是戰鬥勝利的重要保障。
至於秘密渠道一事,顧仁義一家沒刨根問底,我爺爺自然也不便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