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幾個京劇唱段,依次流傳在百年來的梨園內外。這說明了什麼?我想,也可以說是“墨受於天”吧?因為每個唱段都和當時的時代大背景緊密相關。人們每一吟唱,便讓自己置身在那個大環境中。無論藝術人還是文化人,都不能脫離大時代的製約。所以每一時代過後,最能讓人記得住的,又總是那些和既定時代精神貼合最緊的作品。
說到這兒,又不妨再深問一句:時代精神向來“平等地”涵蓋著所有的藝術人和文化人,為什麼大量的其他作品卻沒能流傳出來?這似乎就牽扯到“筆操於人”了。“筆”在京劇當中,可以泛指所有的物質材料以及如何組織物質材料的既定規則。“墨”是死的,可“筆”是活的,人應該有自由操作的能力。既要入乎其內,又要出乎其外。
這兩句話源出畫論。中國畫中的“墨”,也是包括紙筆墨現一切物質材料以及最普遍的運用法則的。時代對它們有著一個基本的約束,在“四王”的時代也就隻能出現“四王”,“四王”之後的時代變了,才可能出現青藤、八大、石濤、高且園等。一代就是一代。在“四王”時代,“四王”就是高峰;“四王”之後,青藤幾位才成為新的高峰。我以為,不要用新和舊的簡單模式來評論、“取舍”不同時代的高峰,不要在青藤(以後的)時代否定“四王”,說他們是此時之舊。因為他們的曆史作用已經在青藤之前就完成了,後人如何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開創合乎此時形成的新,就是自己的事了。正確的態度,應該是正確地“筆操於人”,你操你的,我操我的,他操他的一同時代的每個人都有權操“自己”的。然後從新操出來的“多元”當中,篩選出新時代中最有生命力的東西。我想,中國繪畫史乃至全部中國藝術史,也就是從“墨受於天”與“筆操於人”的矛盾整合過程中一步步“寫”出來的。
京劇麵臨的問題不少。要想振興,先要做充分的研究和總結。百年以來,“天”的變化實在太大,不同藝術形式的耐受能力也有大有小,於是有些形式主動些,有些形式就被動些。京劇屬於後者。但未來的現代社會又是多元的,“被動”的文藝形式大多也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在後者的係列當中,我們也應該將之排一排隊,看它們分別有哪些獨特的屬性,是我們今後的社會所需要的。如果這一點肯定下來,我們就根據這種屬性讓它們在被動中“操”住了和“操”準了,然後取得最終的主動。這樣也將出現若幹新“墨”,也最終為新的時代所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