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5.善烹小鮮與可治大國(1 / 1)

幾千年後的今人,真是難於想象上古時代那位傑出的哲人(老子),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順嘴說出“治大國若烹小鮮”這句話的。

坐定三思,隻能承認它有一定的道理。政治局的委員們,難道真的擅長烹調麼?反過來,八大菜係的特級廚師,讓他們當一天地級市的服務局局長,肯定也會抓瞎。但是,這句話居然流傳了這麼久,總不會一點道理也沒有。“大國”和“小鮮”之間,不是絕對不能雙向互通的。至少先一步在其內部——或者是“小鮮”與“大菜”之間,或者是“小邑”與“大國”之間,其雙向相通就要容易得多。從這點上講,這句話就具有曆史性的偉大和雋永。

我認識好幾位特級廚師,年輕時進入某家風味菜館學徒,出師後留了下來,從打下手到逐步上灶,從“五火”、“四火”直幹至“頭火”;後來,他們成了所在菜館的廚師長;再後來,有的“上調”飲食服務公司去當負責業務的副經理。這就是從“烹小鮮”起步,逐漸把“活兒”越幹越“大”的實例。但需要注意一點,在這當中,“量變”容易實現,一旦“質變”,成功比例就大大縮小。陳永貴在大寨幹得好好的,讓他上升到昔陽縣,可;讓他上升到山西省,也不是絕對不可。陡然間,一下子升任國務院的副總理,風光一時,但終歸還是不行。

梨園界也是一樣。

學習動作基本程式,老師在手把手教之前,通常采取一種“由小到大”的方式,可以用筷子代替雙槍,可以用大煙槍代替某件兵刃,教時的動作放慢,每個環節都讓學生從各個方向看清楚。也讓學生先用這些小物件當麵練習,等練熟了,再拿真家夥“放”到“原大”進行。著名花臉袁世海幼年時,曾在北京梨園公會的門口看幾個小孩子隨同一位唱花臉的師傅學藝。由於這一教和一學,都是真刀真槍以“原大”進行的,使得幾個小孩子在掌握中發生困難。旁觀的袁世海先在一邊,從心裏縮小著學到了要領,然後就喊著“幺、二、三、四”指導其他小孩子練功。師傅十分驚異,他不知道這個“程咬金”是哪兒“殺”出來的,但確實驚異於他年紀小小,怎麼那麼快就掌握了“道行”?後來一問,袁把原因和盤托出,師傅也高興地收袁作為“編外弟子”。

還是這個袁世海,後來進了“富連成”科班學藝。他由最初的學老生,轉到後來的學花臉。在花臉一行中,他最初沒排在“大淨”的位置,但他不灰心,一點點向上掙紮。終於一出科,就被當時獨自挑班的尚小雲先生看中,進入“尚班兒”唱戲去了。幾年之後,梅蘭芳戲班中的“大淨”出缺,袁又頂替師哥,接替了這個位置。再後國家解放,袁和李少春長期“並掛”,還在李身體不好的時候,獨自挑大梁演了好幾出花臉的大戲。袁此時終於成為京劇國家劇院中的“頭鉤”。後來,袁的老師郝壽臣都羨慕地說:“孩子,你算是趕上好時候啦!”

袁由於青年和中年時候“傍”過許多頭牌的名角,所以他熟悉舞台上的各個行當。所以晚年來臨之際,他敢於(和善於)動手修改一些不屬於淨行的大戲(例如《群英會》),同時在排戲時,也敢於(和善於)指導其他行當的年輕演員演戲。

以上幾層,都說明有心胸、有城府的演員平時要善於學習,要能夠從門裏學到門外,於是也就能在需要之時站出來,幹一些破例的“從小到大”的事兒。但即使是善於學習的袁先生,假使陡然“派”當一名主持外事的文化部副部長,這恐怕又超出了可能。“文革”時,不是就有幾個演英雄的演員,後來被派到了文化部副部長的崗位上,結果又是怎樣了呢?當然,袁先生和那幾位並不是一種情形,不宜相提並論。

遙想老子當年,他是站在了曆史的高度,追今撫昔,大開大闔,就學習方法和工作要領提出了這樣“大而化之”的論斷。它超越千年而沒有腐朽,至今仍然是一句令人深思的哲理雋語,值得各行各業(也包括梨園)學習體會。但今人在運用時,又要有具體的把握,千萬不可混淆了“量”和“質”的根本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