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被香熏得頭暈,再加上絮絮叨叨的念經聲,等到拜祭的人群稍散去了一些,她從屋子裏走到外麵的房簷下來,看著雨滴一陣一陣的隨風飄揚,靜靜等著法師的結束,與沈母做最後的告別。
按理來說,頭七這樣的大日子,怎麼說也是得守夜的,可是沈家這群大忙人各有各的大事忙著要做,最後留下來陪沈母最後一晚上的,隻有沈穆和蘇辭,至於沈樂顏和沈烈,平時嘴巴上叫的最歡最替沈母著想的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沾染上太多的晦氣,竟然連個臉都鮮少在葬禮上露。
蘇辭站在屋簷下看雨,心裏有些亂七八糟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忽然迎麵而來一張清瘦的臉,蘇辭愣了愣,一位小沙尼從她身邊走過,蘇辭本想讓道,可是那人卻站在她身邊不走了,在屋簷底下絮絮叨叨的念起了大悲咒。
在這個時代,真正的和尚已經不多了,更別提什麼一心向佛,所謂的“皈依佛門”後喝酒吃肉攢著昧良心錢的人數不甚數,信仰不知不覺成了一句空話,蘇辭打量著這位小和尚,棕色的布衣,裏麵是白色的內衫,草繩綁成的鞋子踏著地上飛濺起來的雨水來到了房簷之下,他沒有打傘,似乎是冒雨前來,整個人充斥著一種幹淨清冽的氣息,姍姍而來似乎就隻為了和蘇辭說上幾句話。
蘇辭也不知道這種預感為什麼會如此強烈,明明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竟然有一種想去這樣相信著他聽他說話的渴望,她看著雨滴下落的速度,看著過往雲煙的人群,她想往屋子裏麵看看,卻不知為何,看不見沈穆的身影,也看不見自己認識熟知的任何一個人。
小沙尼在這時開口了,他一副了然的口氣問道:“女施主可是在找人?”
蘇辭四處張望的應了一聲,可是久久搜尋無果,又看見禮堂裏聚了這麼多人,想想還是別一時衝動走過去找沈穆了,也就放棄搜索,歎了一口氣說:“是啊,太難找了,還是算了吧。”
“施主找的人和心中有你的人實在相差太遠,可是無論是哪一個,都不可強求。”
“為什麼?”蘇辭看著小沙尼,竟然不經意間把自己的所想問出了口,等話說完了的那一刻才驚覺自己語失。
“玲瓏剔透的初雪難免落入塵埃,那便是雲泥之別,高高在上的明月卻是不悲不喜,那便是執念太深,一切造化如何,還得看施主你自己的選擇,這二者皆是施主的劫難,貧僧與施主有緣,願意助施主渡劫,那麼貧僧先行告退。”
蘇辭驚訝的看著小沙尼,一瞬之間似乎看見了這個人的微笑。
般若蓮花朵朵開,雨後初晴。
棕衣草鞋踏雨歸去,手上的佛珠輕輕撥動,如玉落珠盤輕輕叩響,蘇辭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竟然真的在雨簾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尋找不到一絲氣息,仿佛從未存在。
剛才那一切就像一場夢,敲打著蘇辭的心。
明月初雪,天涯何歸?
可是這僅僅是葬禮,隻是一個老人過世了,隻是某年某月某一天的再普通的一天。沒有人會為這樣的偶遇停下腳步,蘇辭魂不守舍的走進禮堂,看見沈穆慷慨激昂的卻又沉痛的致謝詞,忽然覺得選擇根本不重要,忽然有想把一切推翻洗牌重來的衝動。
不再選擇,是避免傷害,不再傾注心血,是不想承認自己癡心絕對的傻,世界上哪有完完全全適合一個人心意的人呢?或多或少總是有那麼多的不順心,幸福這個字眼奢侈在它隨著時間在不停的動,它沒有永恒,它隻是一種狀態,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蘇辭清楚的知道這樣的自己未免還是太貪心,可能真的隻有在不停的相互折磨之中慢慢變老才是她生活的意義所在,她不能一麵享受著季莫澤的柔情似水,又讓沈穆咬牙切齒和楊欣得不到幸福,事情總是要有一個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