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批評作為一種藝術(5)(1 / 3)

格林伯格之死:先鋒靠什麼活了下來?

先鋒主義在時間上——在地理上亦然——與歐洲科學的革命思想的首次迅猛發展一齊出現,絕非偶然。

——格林伯格:《先鋒與低俗》(1939)

似乎預見到這位現代先鋒藝術的著名代言人將死於1994年5月7日,英國出版的刊物《第三文本》(third text)春季號頭條文章,宣布克萊門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是個文化帝國主義者。

棺蓋已合,也不缺犀利的釘子。

壽終正寢的格林伯格看來沒機會讀到這篇文字。即使有人拿給他看,這位昔日藝壇盟主恐怕也隻會彈彈雪茄,擠擠眼說:“這些人太嫩,不明白我在乎個屎(i dont give a shit)!”

其實他心裏會很悲哀。被新起的批評家目為過時人物,稱為“反動派”、“現代派”、“守舊派”,而他也毫不掩飾地鄙視他稱為“炫新藝術”(novelty art)的五花八門派別,如波普藝術(pop)、光學藝術(op)、裝配藝術(assemblage)、最簡藝術(minimal art)等,論爭時雙方都不留情麵。70年代中期,倫敦美術學院的一個教授曾集合他的學生,把格林伯格最著名的文集《藝術與文化》來一次“儀式性撕毀”,書籍殘片則作成“拚貼”,賣給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當時格林伯格也是傷心一笑。

藝術一向以弑父為入門禮,格林伯格早就論述過這點,所以當他被弑時,也沒法抗議。

格林伯格年輕時,藝術評論尚在“小雜誌時代”。

1939年夏秋之交,著名的左翼刊物《黨派評論》(partisan review)收到一位30歲猶太裔海關職員並不長的文章,編者吃驚地讀到本文開頭引的那段話,從來還沒人如此明確宣布先鋒主義與馬克思主義是孿生兄弟。

誠然,30年代有布洛克(ernst bloch)、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等人為現代文學的辯護,有阿多諾(theodor adorno)和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等人的論析,但他們都沒有從現代主義中區分出先鋒主義。誠然,在這之前有先鋒主義各派的宣言,都隻是向社會的出擊姿態。格林伯格這篇文章,是先鋒主義在美國首次明確的理論辯護。

格林伯格把現代文化分成對立的二元,即先鋒與“低俗”[kitsch,此詞現在譯為“媚俗”,即自以為雅實際上卻低劣的文藝庸品,格林伯格的用法與大眾文化(mass culture)同義],從而引出黑格爾式的對立轉化格局。《黨派評論》編者立即邀請這位年輕人任該刊的兼職編輯,並且在1940年七八月號上發表了他的長文《新新拉奧孔》(towards a newer laocoon),該文把萊辛和白璧德的文類論,推演成先鋒主義的美學立足點。由此,格林伯格開始了職業評論家的生涯。

世界正在崩解,硝煙中歐洲文明化為廢墟,斯大林正和希特勒瓜分東歐,每個民族都在戰旗下輿論一統,在同仇敵愾中社會體製空前鞏固,偏偏在一片喧聲中,《黨派評論》這批傾向托洛茨基立場的知識分子,試圖埋下頭來整理他們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應當說,他們是有遠見的勇者。

1942年,格林伯格會見了當時僅小有名聲的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全球在炸彈中震動,他們卻試圖實踐一種新的美學原則。五年後,1947年,波洛克用他那大揮大灑、狂放不羈的滴瀝(drip)畫法震動藝壇,開創了抽象表現畫派(abstract expressionism),而格林伯格則儼然成為這一派的教主。二人攜手在戰後創造了美國先鋒藝術的黃金期。

先鋒主義真正的最重要的功能,並不在於(形式上的)實驗,而是尋找一條進路,讓文化能夠在意識形態混亂和暴力之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