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爾欽,”孫嘉淦問道,“你可知罪?”
喀爾欽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驀地冒出冷汗來,顫抖著聲音回道:“犯官……知罪。”
“你賄賣了多少生員名額?每一名索要多少賄金?”孫嘉淦嗓子喑啞,重重拍了一下驚木,“講!”
“共是十七名……”喀爾欽呐呐說道,“每名四百兩、五百兩不等。有的隻收五十幾兩的……”
“為什麼收價不一樣?”
喀爾欽道:“文章差的收的就多點,文章好的,就少收。還有的有人推薦‘俊才’,不收的也有……”
“真可謂貨真價實,童臾無欺。”孫嘉淦一聲冷笑,“你的收條都在這公案上擺著,諒你也不能不認!”說罷斷喝一聲,“到一邊跪著聽發落!”
傅恒瞟一眼公案,果然見印盒旁放著一疊條子,伸手取過一張看時,上頭寫著:
今借到學政喀爾欽大人現銀四百三十五兩以資急用,乾隆三年製科山西孝廉魏好古。
初思,傅恒頗覺不解,後來才想到其中奧妙:魏好古取中舉人,可以憑條付錢;如取不中,這魏好古就“不是乾隆三年孝廉”,借條也就無效。想著幾乎笑出來:科場舞弊真是花樣百出。正思量著,孫嘉淦又問道:“你怎麼分辨得出哪份卷子出過借條,哪份卷子沒有借條?——卷子一律都是謄錄的!”
“回欽差,事前有約定的暗語,頭兩比裏帶有‘天地玄黃’四個字的就是有借條的。”喀爾欽連連叩頭,“可憐我往年取士從不舞弊,隻有這一次也沒有實得銀子……”說著已是淌下淚來。
“跪到那邊去!”孫嘉淦毫不動心地指了指廳柱,“待會兒我再發落!”說著又轉臉問薩哈諒:“你呢?你可知罪?”
薩哈諒卻不似喀爾欽那樣膿包,他一直用詢問的目光盯著楊嗣景,見楊嗣景一臉木然,正自詫異,聽問忙道:“犯官知罪。但有下情上稟!”他頓了一下,“收錢糧前我去見喀爾吉善,曾言及山西災縣太多,多少官補了缺也不肯上任。藩庫的銀子再多,我們一文也不能擅自動用。所以請示憲命,以‘道路難行,火耗不足為償’為由追加一點銀兩,平兌入庫。這是請示過的。”楊嗣景此時插話問道:“喀中丞,這件事可是有的?”
“回楊大人,”喀爾吉善冷不防一下子問到自己,不安地欠身道,“他請示,有這件事,但我沒有答應。”
“你點頭了的!”薩哈諒大聲道。
“我沒有。”喀爾吉善胸有成竹,一點也不動肝火,“我同意的事從來都要寫出憲命。你有我的手諭?再說這事,即使我同意,也隻能叫你藩司統籌,將多餘銀兩分發各個苦缺和無缺官員任所,以補養廉錢和俸祿不足。我怎麼會叫你獨個兒中飽私囊?”
“你——!”薩哈諒氣得雙目鼓得像要爆出來,半晌才喘著粗氣道:“設陷於前,落阱於後!我送三千兩銀子時你怎麼說的?你說,這點銀子連十個秀才也買不起!——你是嫌少!你說了沒有?”
喀爾吉善道:“你厚顏無恥!我是借喀爾欽的事挖苦你,竟成了你的把柄?我若嫌少,叫你給我增添,你敢不麼?我想要銀子,為什麼公然拜章彈劾你?你不要臉!”
“你奸詐凶險!”
“你是個笑麵虎!”跪在廳柱旁的喀爾欽幫腔。薩哈諒喘著粗氣接口道:“對,他就是一隻白臉狼!”
“啪!”孫嘉淦將驚木重重一拍,“住口!這是欽命會審大堂,不是你們的狗窩!”他戟指問薩哈諒,“多收平兌餘金是多少?”
薩哈諒翻了翻眼說道:“四萬七千多兩吧。”孫嘉淦問道:“現存在哪裏?”薩哈諒的腿顫了一下說道:“德鑫錢莊。”又補了一句,“你們查抄過了嘛!”
“德鑫錢莊誰是東家?”
“是……我侄子。”
“為什麼不在藩司公賬上落賬?”
“……”
在孫嘉淦掏心剜腹的問話下,薩哈諒的防線崩潰了,喃喃說道:“我已說過我知罪的……不過喀爾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