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民一年年踩踏出來的小徑雖未斷絕,但一入山道,兩旁數十米高的喬木密布,叢林一下變得幽暗起來。
頭頂綠蔭似一片浩瀚無際的傘林,遮擋了幾乎所有陽光,無數鳥類撲著翅膀在林上成片飛起,成片落下,有時撲擊與掙紮聲中落下帶血的白羽。
中間各種深色灌木充斥其間,高矮不一,高的足以漫過成人,矮的隻到腰間,都努力爭奪縫隙間落下來的淡薄光線,不時聽見呦呦鹿鳴,以及什麼野獸的叫聲。
底下地麵更是幽暗陰濕無比,樹根重重劄繞,鋪了一層厚厚的腐殖落葉,不知有多少蟲豸隱在其中,悉索作響。
這野境以空間與明暗分野出的上中下三層,都一起透露著危險野性。
山風在林海上刮起,嘩嘩的風葉聲如怒濤,這支小小的軍隊,就似進入了外星球一樣,大自然蒼茫孤寂的統治威權一下子籠罩了他們。
周旭為激勵軍心,堅持身先士卒,在最前頭邊走邊鼓勁:“大家都要小心,這此秋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先適應一下這裏的環境。”
話音剛落,隻聽呼啦一下,當道竄出十幾頭黑影,大小不一,身影矯健有力,姿態優雅美麗,皆奔躍進另一麵幽林。
如此狹窄的穿梭距離,迅捷的直如白駒過隙,弓士們都沒反映過來,隻有十幾隻墨色羽箭追入翠綠枝葉間。
幽林中傳出呦呦鹿鳴,十幾名墨衛呈散兵突入進去,像是漆黑的狼群在幽暗茂草中合襲。
“隊伍停下,大夥暫時休息一會兒,熊岸你傳我命令,當劍士們小心警戒……”
半晌過後,這些精銳老兵們羞愧地出來,手上空空,顯然那鹿群在箭雨與追襲下幸運逃脫。
主力弓士們坐在地上都麵麵相覷,又揣測要是射箭的是他們,能不能在樹幹與枝葉幹擾下命中,結果是全看運氣,隊伍中就輕微騷動的聲音:“這裏光線太暗,得結箭陣才行……”
周旭卻沒有貿然回應,他親自冒險進入幽林察看,發現大部分銅箭都插在了樹幹上,都是參天古樹,樹幹需要三五個成年人才能合抱!
追循著墨衛們追擊的路線,枝葉紛紛擾擾地當胸拂過,有些地方還算好走,有些灌木茂密處完全是用劍斬開的,也有發現一些箭隻貫入幽林深處,但撥開或疏或密的灌木,也是靜悄悄地插在地麵枯葉中。
周旭從枯葉中拔起一支,嗅了嗅其上泥土腥香,假想著瞄準周圍。
可轉了一圈,盡是茫茫幽暗。
無盡草木的環境中,灌木有疏有密,其實有不少獸道隱於其間,在常人眼中卻區分不開來。
甚至仰天看去,頭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技椏、繁葉。
周旭不由長歎道:“我算是明白了,秋狩,秋狩,為何叫做秋狩……不等深秋草木凋零,現在這種幽密野境下,讓我們人類與群獸為敵,實在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劍叔靜靜地站在旁邊,他長年在山中生活,對這種事情早有預料,卻為主君的敏銳而欣慰:“東山樹木太過茂密,無論是大規模箭陣,還是小規模箭陣,都隻能起到防禦性效果,隻有選以鋒銳射士才能進攻,這進攻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得看環境與運氣。”
周旭點點頭,又看向身後墨衛們,拱手肅聲道:“非諸位失利之罪,是旭調度不力之罪,也怪我心急冒失了。”
“小綿大夫……”這些壯年墨衛們認真瞅著周旭的神氣,都放下心來,哈哈大笑起來,“這種失手的事情戰爭中常有,破邪軍勢對異種最有殺傷力,對凡物效果一般,還得靠手上實力,我們早就習慣了。”
聽聞幽林中的笑聲,沮喪的士卒們麵麵相覷,紛紛將期待目光望過來,平民對神秘征兆多有敬畏,對於他們來說這可是出師不利啊!
周旭邁出了幽林,乍然對上無數雙眼睛,他反應極快地露出自信微笑,大聲問道:
“劍叔,附近哪裏有開闊地麼?我們走了這麼久,需要停下來休整一會兒。”
他最後一句卻壓低了聲音,隻讓劍叔一人聽見:“但有一點要求,不能是回頭路,隊伍必須往前走。”
劍叔了然點頭,大聲報告道:“回稟小綿大夫,再順道往北走,在進入東山深處之前,東麵采樵小徑過去,離宗祠不遠就有大片草地,可供人馬小憩!”
“宗祠……好,墨衛前鋒先行,小五、徐駒傳我命令,全軍繼續前進,我們在宗祠休息!”
停滯的隊伍又重新運動起來,如流水般再度聚合為一,在山林中靜靜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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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上,盡是蒼翠的參天古木蔭庇,林間隱現一座古老宗祠。
林外開闊草地上,四百人分成八隊,每隊是五十人。
四隊弓士、一隊墨衛、一隊前鋒楚劍士都各自休息,兩個楚劍士輜重隊在為騾馬飲水,入山後墨衛們的馬也並入了輜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