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解體遞進(1 / 3)

滿天的星,又密又忙。它們悄無聲息,簇擁著月亮。那一梳月亮婷婷嫋嫋,光明和輪廓都清新刻露,烘托著夜景。

“一和二,二和三,三和四,四和五,五和六……九和十有什麼區別呢?”

仲夏之夜,小河寬寬的,淺淺的。蘇夢曉坐在河畔的草地上,仰望著無垠的夜空,她隻覺得天上熱鬧擁擠。不知道哪裏的蛙鳴忽遠忽近,也許是為了那幾星優遊在半空中的螢火蟲吧。在月光不及的陰黑處,幾點螢火忽明,成了夜裏微綠的眼,注視著那對男女。

她又重複一遍:“一和二,二和三,三和四,四和五,五和六……九和十有什麼區別呢?”

程曦吃驚地看著她,心裏暗想她是不是瘋了。

“程老師,”夢曉扭過頭,目光柔和,“你說呢?”

“嗯,什麼?”程曦顯然還未反應過來。我說?我說什麼?

“一和二,二和三,三和四,四和五,五和六……九和十有什麼區別呢?”

夢曉重複了第三遍。

這是什麼鬼問題啊?!程曦這麼想著,臉上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關於這個問題嘛,咳,我想,如果蘇老師說在詢問我數字的意義的話,我這個數學老師是很樂意回答的。”

同為高中教師的程曦和蘇夢曉,性格卻截然不同。這倒並不是單單因為他們一位選擇了理性的數學,另一位則選擇了感性的語文,而是在行為處事的方式和態度上,實在是大相徑庭。

程曦從小到大都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的父親是曆史教授,母親是外科醫生,所以算得上是“書香門第”、“杏林世家”。他自小對曆史課本全無興趣,但卻對豔史秘聞、民間傳說格外喜歡,這很使他那總是正襟危坐的父親感到沮喪。他也為了公平起見,初高中化學常常掛掉,原因是曠實驗課的次數實在太多。麵對母親的指責,他的解釋是——化學實驗要用到化學試劑的,那些試劑總讓我感覺太危險了。話雖這麼說,但倒並不是說他頑劣不堪,不學無術。他自小就對數學情有獨鍾,代數與幾何,在他看來是世間最為美麗的語言。數學,這門令許多學生煩惱不已的學科,於他卻是天堂的入口處。遨遊於數字與圖形的感覺,真是太棒了!這直接導致了他遠渡東瀛求學時,毅然選擇了數學科。此番回歸,恰逢就業淡季,所以暫且找了一家高中任數學老師之職。父母覺得委屈了他,他倒是一副樂天派頭。他有表演欲,學校大小活動幾乎都報名參加,登台表演亦不願錯過任何機會。他常常說:“說不定哪次就可以遇到個靚妹呢?”

而他說這句話也不無道理,那一次他這樣一個五音不全的“樂癡”,竟然報名參加了為校慶組辦的“教師合唱團”。而在合唱團的排練中,他看見了一個十分正點的年輕女教師——正是蘇夢曉。他當時很奇怪?為什麼這樣漂亮的老師,從前竟沒有注意呢?直到後來與她相熟了,才弄明白。

“從0到9這十個數位,是數字符號,是為了計數和算術運算而采用的約定寫法,是國際通用的數碼,也稱為阿拉伯數碼。它們表示的數學意義是不同的,簡單來說,就是所代表的‘量’是不同的。而‘量’則是……”他突然想到,這樣解釋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於是話鋒一轉,“當然,我想蘇老師一點也懂得這些的。蘇老師,嗯……我想……”他思考著,蘇夢曉的這個問題,究竟是在問什麼呢?最基礎的數學含義是小學裏就教了的,即使是不曾研讀數學的人,也必然學過,她沒理由不懂的。即便不懂,也沒有任何必要去弄明白。她是個語文教師唉,要知道這些幹嘛呢?真是奇怪……對了!對了!她一定是想知道那些東西的,“我想,蘇老師是想問,這些數字的由來和所代表的人文含義吧?”

程曦覺得事情必然如此,他算是比較了解蘇夢曉的。她是一個文靜典雅的姑娘,除去上課或是解手,就是窩在辦公室裏看書。而下班後,也是低著頭在人群裏穿行,好叫別人不發現她。這也就難怪即便是活躍如程曦,也不曾注意過她了——沒誰注意過她。她雖然五官端正標準,卻不施粉黛,任憑幾處小雀斑瀟灑地拋頭露麵。內斂、低調,這就是程曦對她的第一印像,但聊過幾次後,他對她有了新的認識。她並不是碌碌無為的隱者,而是個獨行的思考者。她喜歡閱讀推理小說,尤其喜歡西澤保彥,推崇邏輯之美。她也撰寫推理小說,但並不為了微薄的稿費,單為了借一方平台,表達對世界的思考與對邏輯的喜愛。她選擇沉默,隻是怕旁人的無聊打亂了她思考的節奏罷了。

所以,此刻,程曦覺得自己的分析十分準確。蘇夢曉固然是不可能想要明白什麼“數學量”的區別的,她既然寫小說,極有可能是因為要用到“阿拉伯數字起源與含義”的知識,故而來問我,好吧,那我就回答吧:“這九個數字當然也有某種象征性的含義,即0—命運多舛的悲劇者、1—剛直不阿的正義者、2—愛情忠實的守望者、3—孑然一身的旅行者、4—新新時代的叛逆者、5—隨遇而安的求生者、6—逆向思維的睿智者、7—誌存高遠的理想者、8—鍥而不舍的愛美者、9—相得益彰的矛盾者。”他說完,暗自慶幸自己在日本留學時,曾在一家咖啡館打工。而咖啡館的對麵,有家“佐川書店”。自己就是在這家書店裏讀到一本雜誌,上麵記錄著這些知識。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場,嘿嘿。

“啊?程老師知識可真豐富啊。”夢曉說著,紅了臉,有些嬌羞的樣子,“但我並不是問這些啊?我隻是問數字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程曦萬分吃驚地看著她,就像一個無神論者站在上帝麵前。

“蘇老師,這……請原諒我,是不是我……”程曦含糊不清地說著。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這女人在搞什麼嘛?!

“啊啊,是我該說對不起才是。文字表達……是我的不夠準確所造成的,困擾,對你的困擾。”夢曉因為一時情急,竟連“主、謂、賓、定、狀、補”都胡亂安置了。她調節了一下,看著平靜如鏡的河麵說道,“我的意思是,一具屍體,和被分成兩半的屍體有什麼區別呢?如果不是分成兩份,而是分成三份,那又有什麼區別呢?如果不是分成三份,而是分成四份,又有什麼區別呢?哦哦,對不起,我又囉嗦起來了。”

蘇夢曉雖然思維敏捷,卻不善表達——這單指她的嘴有些笨拙,語言表達並不十分流利,表現形式是“反複”與“重複”。但她的文筆卻成熟考究,令人流連。

“沒事,我在聽。不急,慢慢說。”

“我隻是覺得很奇怪,如果你憎恨一個人,那將他殺死倒也可以理解。但,何必要把這個已經被你殺了的人的屍體,分成五份呢?”夢曉看著程曦瞪圓了雙眼,立刻慌張起來,“啊,我難道說錯了什麼嗎?我並沒有懷疑程老師殺人分屍的意思啊。這裏的‘你’是一個泛指的稱謂……”

“哦,蘇老師你不必緊張。”程曦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忍住了,“我並沒有這麼覺得啊,你太多慮了。我隻是沒想到你會思考這樣的問題。”

“嗯?”

“我是指,你竟然會去思考凶手為何分屍這種問題。”

“難道程老師不覺得奇怪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是經常有人在殺完人後分屍嗎?‘南大碎屍案’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啊。”程曦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似乎現在討論的問題是——“1加1為何等於2”,雖還沒有確切的理性答案,但在認知範圍內,早已被廣泛接受了,成為了既定事實。

“但程老師不覺得於邏輯上不通順嗎?殺人是因為有殺人動機,我們常常看推理作品,不都有‘殺人動機’一說嗎?凶手被‘殺人動機’所引導,於是殺人。那麼,就分屍這一事件來說,分屍者也應該是被某個‘分屍理由’所引導,所以才分屍的。既然分屍者決定了要將屍體分成五份,我想,一定有一個他必須要這麼做才行的理由。”夢曉注視著那一片河水,“嗯,肯定有那樣一個理由存在著的。”

程曦看著眼前的女子。原本覺得——分屍就是分屍,要理由來幹嗎?這就是他當時的想法。但此時此刻,當他聽完夢曉的這一番言論後,突然覺得原本根本不值得討論的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是啊?為什麼要分屍呢?分屍明明這麼麻煩的,為什麼要把好好一具屍體分成五份呢?若非有特定的理由,根本沒有必要嘛。有趣,真有趣!

但很快的,程曦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頓時又覺得無趣起來:“蘇老師,我想我是有一個答案的。我是指凶手在殺人後,把屍體分成五份的理由。”

“哦?這麼快……”夢曉倏地轉過頭,看著程曦。

“因為啊,”程曦對學生可沒那麼耐心的,“凶手是個從分屍中得到快感的變態嘛。”

“嗯,這的確是一種可能性。”夢曉的失落神色隱約於臉上,“是一種不需要思考,便能得到的可能性。但,程老師,我很想知道別的可能性。”她的手指在草地上神經質地劃動著,“更為符合邏輯,也更為有趣的解答。”她把鞋子脫下來,腳伸進清澈的小河裏。涼涼的,很舒服,“程老師大概開始覺得我是個無聊的女人了吧。”

“不不,怎麼會呢。”程曦急忙辯解,“我也開始覺得,如果果真存在某種非把屍體分成多份不可的理由的話,是非常有趣的。”

看來我也瘋了……程曦暗自歎了一口氣,順手抓起一塊薄薄的小石片,在河麵上打起來水漂。

“那麼,程老師這樣聰明的人,一定是為我解除我心中困惑的好人選。”夢曉攪拌著小腿,看著蕩漾著月光的漣漪,“那我就把我經曆過的那件蹊蹺的案子,告訴程老師吧。”

“哦,好的,洗耳恭聽。”程曦一貫在女性麵前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形象。

“那是我高中時的一起案子。簡單來說,就是學農期間,我們班的一個男生,殺死了我們班的一個女生。”

“哈哈,這倒有趣,也是在學農期間發生的案子嗎?”

程曦和蘇夢曉作為這次高中學農的男女帶隊老師,在河邊訴說從前他們學生時代學農期間發生的案子,真是再湊巧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