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解體遞進(3 / 3)

“因為害怕啊。”程曦歎了口氣,躺了下來,“因為總是帶著你們的夢想在飛行,所以知道一旦墜落,就不是他一個人的失敗,是三個人的心碎。因為知道前途不單是自己的,也是你們的。因為知道你們是一個共同體,他的錯誤不想給你們帶來傷害。因為害怕,害怕讓你們失望傷心啊。”他看著天空,澄清、浩瀚,“我想他一直要保持是個優等生一定也很疲倦吧,是什麼支撐著他一路走來呢?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讓你們失望吧。”

夢曉很大聲地擤了一下鼻子:“唉,對不起啊,程老師。我想,我們偏題了吧。”

“嗯?”

“我們之前一直在討論的,當然,也是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不是‘哥哥為何要把林喻心的屍體分成五份’嗎?”

“哦,是啊。”程曦依舊凝望天空,他常常在想,若是自己能有一對翅膀,能翱翔在天空裏,該多好啊。

“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回到那個話題吧。”夢曉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為什麼一定要分屍不可呢?總該有個理由吧。”

程曦看著她,想著——悲傷和痛苦又埋回心底了嗎?那是怎樣的一顆心呢?那麼濃稠的悲苦一遍遍的埋下去又泛出來,應該非常堅韌才是。這才明白,她的纖弱隻是外表而已。內心世界的堅強,大約許多男性也望塵莫及。

“總該有個理由吧……”夢曉很偏執地重複,“不然絕不可能那樣分屍的。”

“那種理由,”程曦說著,握起了她垂在草地上的手。好涼啊。他不由吃驚了一下。而她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抽開來。他撇撇嘴,有些失落,“那種理由不是很顯而易見的嗎?”

“哦?是什麼?”夢曉這次並不像前兩次那樣興奮了,大概是因為程曦之前錯了太多次的緣故吧。

“就像你說的,‘一和二,二和三,三和四,四和五,五和六……九和十有什麼區別呢?’”

夢曉沒想到,竟然突然又繞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一時語塞。

“這個問題我很早就解答啦。有‘量’的變化啊。二比一多,三比二多,四比三多,五比四多。就是這樣啊,這不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嗎?”程曦好像在念繞口令一樣,“分成五份的屍體就是五份屍體,沒有分割的屍體就是一份屍體。五就比一多啊,我的意思是,一旦把屍體分成五份,就能得到比原來份數多的屍塊啊。”

“那又怎麼樣呢?”夢曉有些失望。

“所以分屍就是一個從‘一’變成‘五’的過程啊。”

“要這個過程幹嘛呢?我覺得無論是一具完整的屍體還是五份被切割的屍體都一樣,既無法改變哥哥殺人的事實,也無法掩蓋什麼。”

“這倒是的,什麼也改變不了。”程曦突然轉移了話題,“對了,那當天的天氣如何呢?”

雖然覺得程曦的這個問題十分無聊,甚至有些白癡,但夢曉還是做出了回答“基本是晴天,但下午有過一場暴雨。不過是陣雨,一會兒便停了。”

“所以當時在小屋裏,當然,也包括用來肢解的電鋸上,都沒有查出你哥哥的指紋吧。”

“是啊,沒有。”不知道為什麼程曦突然又把話題繞回到了謀殺案上,夢曉的失落感卻又增加了幾分,“但我不是說了嗎,監控錄像拍到了他殺人分屍的全過程。”

“哦,那就對了。”程曦點點頭,“我知道你哥哥為什麼要分屍了。”

“程老師,你不止一次這麼說過了。”

“但這一次我的邏輯完全通順了。”程曦自信滿滿地說,“雖說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的這番推理,你當然可以說是我的胡扯而已。但我覺得如果站在你哥哥的立場來思考,就存在一個必然要把屍體分成五份的理由。”

“是……什麼?”夢曉用力咽了口口水。

“我們就從最初的問題開始解答好了。一份變成五份是‘一’到‘五’的量變,但變成‘五’之後,就會直接變成‘十’了。所以,你哥哥追求的不是‘一’到‘五’的量變,而是‘一’到‘十’的量變。”

夢曉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他殺人的時候帶著手套,所以才沒有留下指紋。而且,他殺人後的第一行動是趕快逃離現場。這一切都說明,如果沒有那監視器,而且那女生沒有吞食他的戒指的話,警方並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他殺人的吧。即便他說唯一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嫌疑人,那根據‘疑罪從無’的法律條款,他也不會被判罪。所以,要思考他接下來的行動,就要排除掉這兩個因素來看,因為他並不知道有監視攝像頭和戒指被吞食這兩件事啊。對於他來說,他殺人後是出於一個比較安全的狀態下的。在這樣的狀態下,他會怎樣呢?他會一口氣跑回寢室,繼續裝病。這是毫無疑問的。”

程曦停下來,世界仿佛也隨之安靜。他可以聽見了,河流的聲音。於是,他繼續說道:

“但是呢,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小片沼澤。我想,當時可能因為經過一場暴雨,原本他過沼澤的小木橋垮塌而沉了下去。他急著趕回去,一時間又想不到辦法——因為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用來過沼澤的物體。情急之下,他想到一個手法。他跑回小屋,把屍體肢解成五份,用垃圾袋裝好。這樣,他手裏就有五份屍塊了。他把這五塊屍塊扔進沼澤裏,越扔離開對岸越近,盡可能排成‘一‘字形。然後,他就從這些屍塊上,跳過了沼澤地。”

夢曉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分解屍體的原因啊——因為‘一’永遠隻能是‘一’,而‘五’就可能變成‘十’。他在分屍時內心也很痛苦吧。為了保全自己,殘忍地進行分屍。我想,那時他應該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畢竟那一具,是曾經帶給他愛並且懷著他孩子的女人的屍體。但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啊,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所以‘害怕’才會是如此強大,將我們一次次擊倒。”

程曦止住聲,識趣地盯著並不美麗的天空。因為他聽得見,河畔隱約可聞的女子的抽泣聲。

歎氣聲此起彼伏。

任何人,都有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吧。就像故事裏的夢曉那樣,她有個成績優異的哥哥,出身清苦卻聰明勤奮。人生一帆風順,他似乎注定是要出人頭地,平步青雲的。

但終究是架不住青春期的悸動,抵不住“性”這一本能的yu望。我看著台下的眾人,不知道他們以怎樣的眼光看待這位優等生殺人犯。

可惜他一時衝昏了頭腦嗎?鄙夷他因為害怕而殺害了心愛的女人嗎?還是指責他就這麼自殺裏,怯弱地撂下了對妹妹和母親負責的擔子?

我覺得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過早步入“禁區”,觸碰了“性”。

美國一所大學針對大學男生女生進行另類實驗,測試男女對情色畫麵的反應,結果男生的皮膚出汗程度比女生多出很多,專家發現,這樣懸殊的差異,是因為男女的腦部在負責****的結構上,有很大的差別。看到這樣的畫麵,女人的反應是皮膚出汗,男人的反應是下體像個小山丘。

男女反應程度不同可不是個案,美國亞特蘭大州的一所大學找來一票學生做實驗,結果發現男生果然對情色影像,響應比女生強烈,經過研究,專家發現,起因是男女腦部的結構不一樣。主持實驗教授的結論是:“我們發現在腦部的某一個部位,男生比女生活躍的很多,這個部位就是負責****的杏仁體,不僅在腦的兩側和中央,還有腦丘下體都很活躍。研究指出,在人腦裏麵負責****的杏仁體當中,男人的神經細胞比較女人活躍很多,所以也容易產生性衝動,所以說女人對性比較保守,也和腦部結構有很大的關係。”

由此不難推測,這起案件中的元凶,便是夢曉的哥哥的“****”。但“性的yu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常說的那樣——“用下半shen思考”。無法克製****,才是犯罪的源頭。

但話雖如此,錯誤也不該全然歸結於夢曉的哥哥,作為死者林喻心也逃脫不了責任。

有一種女孩,願意在戀愛中幹脆用身體去奉獻,以為“性”可改善愛情。這種女孩,最初擔心愛不到人家,愛上人之後又怕被拋棄。因為太在乎對方,於是就益發顯得強顏歡笑,於是男人的“愛我就該全部都給我”心理就變成一道溫柔的符咒,成為純情女孩“奮不顧身”的悲壯理由,而通常的結果,是她們真地“給了”,給得令自己也倍感淒美偉大。不知道為什麼,戀愛中的女人特別喜愛扮演犧牲奉獻的角色,像祭典的處女,直到有一天,那個接受奉獻又不知好歹的神祗一巴掌打醒她的夢。她當然會傷心,會焚稿,會大病一場,但是更大的苦難是,她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她能給的都給了,對方卻仍然如此絕情絕義地負了她?

我想是因為實在太過年輕了,但隻是年輕,卻不幼稚。這的確是個危險的狀態,對世界的認知朦朦朧朧。對“性”亦是如此,隻顧體驗滿足了****的快感,卻無法意識到之後所帶來的危險與麻煩。因為似懂非懂,無法充分把握,更沒有承擔責任的肩膀。所以當危險與麻煩到來時,會選擇逃避。而在無法逃避時,便會因束手無策而走極端。

人到底是脆弱的,容易被恐懼擊敗,容易因為同情去寬恕一場罪惡。被在意的,往往不是結果,而是過程中沉澱下凝結成的情愫。

還有一點值得重視的是,要揭開“性”神秘的麵紗。適時地、勇敢地、堂而皇之地給孩子們開展性生理、性心理、性道德的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我多少有些後悔把前兩個故事都拍得太沉重了。不過想起即將要放映的第三個故事,心情不免好些——這是個洋溢著盎然青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