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解體連環(1 / 3)

“好的,隻是四十分鍾而已。四十分鍾,不算太長,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鍾林手持鑰匙站在家裏的防盜門前,最後一次確定——“我今天要做值日生,所以回家晚了。”他這樣告訴自己,並且努力要自己相信這是真的。

撒謊就是如此,要叫別人相信你所言非虛,那首先你得確信自己沒在瞎掰。

打開門,鍾林在心裏默默重複——“我今天是值日生,我今天是值日生。”

“林林,回來啦。”

客廳裏傳來了中年女性的輕喚。

四個木,沒錯,是母親大人——是啊,還能是誰。而且,他也並沒期待會是別人。

鍾林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連照片也沒有見過。據說在他出生前父親就死了,母親似乎很不願提起這個人,以至於從來沒提起過。鍾林也就很識趣地從來沒問過。18歲的他和45歲的母親住在一起。母親是大學英語老師,而他正值高三畢業班。家裏鮮有來客,時常叫他感覺從一個課堂來到了另一個課堂。

“啊,是啊。我回來了。”鍾林應了一句,表情好像課堂裏回答問題的學生。

用鑰匙開門進來的,鑰匙除了你和我,沒第三個人有了。現在你在家裏,當然隻可能是你的“林林”回來啦,還能有誰,真是的,多此一問嘛。

他這麼想著,繞過飯桌,把書包扔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牛皮沙發上,開始吹牛皮:“呼,又累又熱又餓!”他起身,快步走到了立式空調麵前,“嗒嗒嗒”摁了幾下,把溫度調得更低一點——以此來證明,他的確感覺很熱。

盛夏,在沒有空調的教室裏做了四十分鍾值日生,怎麼想都應該感覺很熱才是。所以在回家伊始,鍾林覺得有必要表現出自己感到很熱。

“很熱嗎?”沙發上堆著許多報紙,母親唯一的愛好,似乎就是看報紙。她被報紙包圍,並沒有抬頭——至少鍾林沒感覺她抬頭過。

“是啊,熱死了,熱死了,大熱天悶頭擦黑板、掃地、拖地——能不熱嘛!”鍾林說著順手從沙發上抓起一疊舊報紙,當扇子用。

“哦,這樣啊。”母親說著,翻過一頁報紙,“你出汗倒是不多。”

鍾林一時有些慌亂。如果真像他剛才敘述的那樣,他在學校幹值日生幹得大汗淋漓。而之後,頂著大太陽騎車回家,那回到家的他,應該是渾身濕漉漉的才對。可他看起來清清爽爽的,一點不像曾經出過許多汗的樣子。也是了,他是從距離家不遠的甜品店裏出來的。從那裏一直到他家,是一條林蔭小道,他在樹蔭裏慢慢悠悠吹著口哨騎到了家門口——上哪兒給他老娘弄汗去?

“那個……”他心念飛轉著如何補救這個疏忽。

“嗯?怎麼了?”母親抬起頭,好奇地看著他,“你幹嘛傻愣愣地站在那邊?來,林林,給媽媽做個事兒。”

鍾林一愣,旋即鬆了一口氣——看來“你出汗倒是不多”這一句,隻是她隨口一說。

“幫媽媽把那邊的報紙拿過來。”她指著餐桌上的那疊報紙說道,“嗯……拿……拿……我想想,是上周三的吧。對了,你幫媽媽把上周三的晚報拿過來。”

報紙?這應該不是什麼陷阱吧。鍾林剛準備朝餐桌走,立馬想到——不對,報紙不是重點。“拿報紙”才是重點吧。既然我說我很累,那應該是想賴在沙發上不動比較合情合理吧。現在最恰當的狀態,應是連挪步都感覺吃力才是。他想到這裏,暗中瞥了眼老媽——還在安靜地看報紙。

“啊喲~老媽,我可真是累死了。”鍾林挪了兩步,一個轉身,倒在了沙發上,連口袋裏的鑰匙串也掉了出來。他漸漸窩進沙發,“遙望”著餐桌上的那疊報紙,似是隔了整個太平洋——可望不可及。

做戲做全套,絕不留下任何破綻。

“媽媽也工作了一天了,回來還給地板打了蠟。喏,都這個點兒了,一會兒還得去做飯……”母親曾經當過大學附屬高中的教導主任。最擅長的事情莫過於兩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現在祭出第一樣法寶,鍾林隻得乖乖起身。當然,他並不忘“拖著沉重的步子”,“吃力地”幫她拿來了上周三的報紙。

“嗯。”她接過報紙,攤在膝蓋上,“你看你,褲子那麼髒。來,換下來丟進洗衣機裏去。”

鍾林僵了一會兒,說道:“說得也是哈。”然後他走進自己的房間裏,不一會兒換了條短褲出來了,手裏拿著之前穿得那條,朝衛生間走去。

“記得把口袋掏幹淨哦,你那口袋挺深的。可別像上次似的,搞得洗衣機裏都是紙屑。”母親漫不經心地說著。

“好啦好啦,掏幹淨啦。”

“嗯。”母親又翻過一頁報紙,“媽媽今天做了紅燒肉,要再悶一會兒才好吃呢。”

“哦,那我先回房間看會兒書。”鍾林心想:終於找到擺脫的機會啦!他在家裏的時候,最喜歡一個人在房間裏看書。而母親也最喜歡在他待在房間看書的時候,莫名其妙地進來進行細致的打掃工作。一會兒擦擦桌子啦,一會兒掃掃地啦,好像他的房間是個垃圾場一樣。

“今天作業有許多嗎?”

“哦,今天倒是還好,怎麼了?”

“那陪媽媽聊會兒天吧。”

聊天?!鍾林覺得這是個不詳的預兆。女人想拆穿一個謊言,最常見的方法便是聊天。所謂言多必失,雖然他自信今天做得自然流暢、一氣嗬成,至今沒留下什麼明顯的破綻。但老媽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他也心知肚明。可如果拒絕了聊天的要求,豈不是反倒顯得心裏有鬼?算了算了,硬著頭皮上吧。

他在沙發上坐好,滿懷戒備。

“不舒服嗎?”母親放下報紙,關切地問道,“你臉色不太好喲。”

喂喂,我說老媽,你也體諒一下我好不好。我想撒個謊瞞過你可是很不容易的,是個勞神費力的活兒。怎麼,你難道還要我麵帶微笑啊?!

鍾林這麼想著,但打死他也不敢說出口。他隻是說:“沒……沒啊,嗬嗬。唉,對了,今天這是怎麼了,突然想起來要聊天。”

“媽媽和你聊個天,非得有事才行?”

“哦哦,那倒不是。隻是……”

“你也別瞎猜了,是因為這個。”母親說著從上周三的報紙裏抽出一張遞過來。

鍾林接過來一看,哇塞,有點可怕嘛——整整四個版麵,都是關於一起連環分屍案的介紹。文字配圖片,很詳盡的樣子。所以說“世上隻有媽媽好”,絕不是幼稚園老師騙人的把戲。最懂我的人,到底還是老媽!鍾林從小就是如此,對破案情有獨鍾。小時候買了些《福爾摩斯全集》、《一分鍾探案集》之類的書來看,之後也迷過一陣《金田一少年的事件簿》與《名偵探柯南》。現在參加了一個叫“燎原社”的網絡推理社團,於是便知道了本格變格,知道了黃金時代,知道了島田流與新本格——當然,還有他最喜歡的西澤保彥。於是明白了,他喜歡的不是“破案”,而是“推理”。是純粹的邏輯之美,而不是強加於推理之上的附庸。還是老媽懂我,給我留心了這種好東西。

報導的大概內容是:

最近本市發生的連環分屍案告破,凶手為本市某娛樂城老板,今日早晨被鄰居發現在家中服毒自殺。死者留下遺書,聲稱自己就是連環分屍案的凶手。

這起連環分屍案共包含了三起案子。

第一起是“高速公路分屍案”——4月3日午夜,在市郊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一起聳人聽聞的分屍案。高速公路的監控設備拍攝到一長發蒙麵人(從身材、舉止判斷應該是男性)驅車來到公路,從車後備箱搬出一具男性屍體。蒙麵人手持小型電鋸將該具男性屍體切割成數份後,揚長而去。值得一提的是,該蒙麵人應該知道自己的分屍行為會被監控設備拍攝到,因此他不斷對著鏡頭揮動手裏的電鋸,十分挑釁。

第二起是“鍾表店分屍案”——4月5日淩晨,本市一名姓吳的女清潔工,路過一家鍾表店時,看見了異常可怕的一幕。當時天還未亮,隻有微弱的路燈。吳女士來到負責的街道打掃衛生,經過鍾表店時,外展櫥窗的裝飾燈驟然亮起。她隔著玻璃窗,驚恐地看見一個長發的蒙麵人,正拿著一把小型電鋸,切割一具女性的裸屍。

第三起是“鶯歌舞廳分屍案”——4月6日下午三時,在建的“鶯歌舞廳”發生了一起分屍案。被害人孫某是“鶯歌舞廳”的投資人之一,當時裝修工人均被其指示離開了施工現場。但他不知為何依然留在那裏。根據那裏已經裝好的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麵,當天下午三時左右,死者站在舞廳在修建的舞池位置,似乎很焦急地在等待什麼人的來到。不多時畫麵裏出現了一個長發的蒙麵人,與前兩案的分屍者十分相像。他與孫某交談了一個多小時。而後,他們似乎是起了爭執,扭打起來。而蒙麵人用準備好的鐵榔頭將孫某敲打致死後,揚長而去。但幾秒之後,他又回到了死者身邊,急切地尋找著什麼。然後他抓起放在一旁施工用的小型電鋸,對屍體進行分割——非常細致地分割。足足分了近一個半小時,於下午五點五十左右,離開了現場。

警方對這三起命案展開了調查,很快便發現三起案件中的死者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兩年前本市“8.19”銀行搶劫案的犯罪嫌疑人。

根據銀行當時拍到的畫麵,共有五名劫匪。當年警方鎖定了五名嫌疑人,但終因證據不足,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將他們判為無罪。現在,五名嫌疑人中的三名已經被分屍慘死。那麼警方理所當然的,首先懷疑到了另兩名嫌疑人身上——金某,董某。皆為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