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宴會廳裏的情景,吳淩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謀殺騎著白馬來》的橋段。簡直是太像了。
宴會廳位於“白駒館”的一樓,共有兩扇大門和十扇窗。管家領著最後五位參賽者由大廳北門而進,他順手鎖上了北門,然後,在門邊站定,麵無表情地來回掃視著大廳。
大廳的南門是之前就從外部鎖上的,而現在北門又從內部鎖上了。所有的玻璃窗都是開在“白駒館”的西外牆上的,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夜幕已經降臨,如同饑餓的獸,吞噬了光明。
這“白駒館”果真是沒有電器的,在這悶熱的仲夏傍晚,竟然隻是靠房間裏的一桶桶冰塊降溫。為了將抵擋窗外的熱浪,那十扇窗子全部從屋內鎖著。
宴會大廳本身變成了一個寬敞明亮的密室,所有的推理小說家都被拘於其中——除去白駒館的主人以外。
“喂,人都到齊了吧?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宋老師呢?宋老師怎麼還沒有來?”
“今晚的謎題是什麼?”
……
大家似乎都焦躁起來,因為九十九名參賽者既然已經到齊,“推理大賽”也應該開始了。然而作為主辦者的宋德卻遲遲沒有路麵,因此眾人的焦躁也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管家抬腕瞥了一眼手表,18:45了。比說好的開賽時間,晚了15分鍾了。他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也露出了幾許焦急,兩道眉毛不自覺地靠到了一起,像是在商量對策。
“我說門口的那位管家先生,今晚的謎題你知道嗎?”
“是啊,別叫我們空等著啊。”
“該不會是今晚的比賽取消了吧。”
“媽的,這裏又悶又熱。”
……
隨著時間一秒秒地流逝,眾人愈加焦躁起來。管家也受到感染,看表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到了7:15左右的時候,場麵已經有失控的趨勢。管家終於忍不住了,他開口道:“我看這樣吧,有誰願意陪我一起去找一下宋先生呢?因為館很大,人多一點找起來會比較快的。”
在一番沉默之後,吳淩傑、韓平和秦仕暢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其餘的各位就請繼續留在這裏吧,還請稍安勿躁。”管家說著,領著三位小說家出了北門。而後,從廳外鎖上了北門。
這四人小分隊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宋德所住的房間。房間位於頂樓六樓。
“宋先生,宋先生。”管家恭恭敬敬地扣了幾下房門。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宋先生,客人們都等急了。”這次,管家一連敲了十多下。
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管家猶豫了幾秒,伸手扳了幾下門把手。門把手紋絲不動,顯然門是鎖上了。
“難道……”吳淩傑盯著緊閉的大門,咽了口口水。
管家也有些慌了神,他開始大力的拍門:“宋先生!宋先生!您在裏麵嗎?您怎麼了?”
“撞門吧。”秦仕暢提議道,他自己已經開始撩袖子了。
“不不。”管家立刻阻止,“大家跟我來。”
四人來到了位於六樓的另一間房間門口,門楣上有一塊銘牌,刻著“儲物室”三個字。
管家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整個‘白駒館’就兩串鑰匙,一串在宋先生手裏,一串備用鑰匙就在這裏……”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原本放備用鑰匙的位置,現在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愣在那裏——那串鑰匙竟然不見了!
“你真的沒有宋先生房間的鑰匙?!”韓平的每個字都是又幹又冷。
“真的沒有,我隻有館門、宴會廳的南門和北門以及儲藏室的四把鑰匙。”管家看起來並沒有在撒謊。
“連你自己房間的鑰匙也沒有?!”韓平緊追不舍,他冷笑道,“這恐怕不可能吧。”
“事實上,”管家直視著另外三個人,“這裏並沒有所謂的‘我的房間’。”
“這老家夥難道是躲在館內的某個房間裏?或是根本已經不在這座館裏了。”韓平忿忿地說道,“他一下子耍了九十九個人!”
“嘿!我知道了,這會不會就是今晚的謎題——推理出宋先生究竟躲在哪裏?!”吳淩傑自作聰明地說道。
管家顰眉:“這……”
“各位,不要亂猜了。”秦仕暢站在窗邊,聲音異常低沉,“他在這兒呢。”
其餘三人聞言都聚到了窗台邊。
窗開在內牆上,順著內牆把視線往下挪,可以看見這座“回”字樓中間那個“口”——也就是嵌在館中央的那片水泥空地——的情景。
那個家夥仰麵倒在水泥地上,麵容雖不說是清晰可見,倒也八九不離十——的確是宋德沒錯。他的屍體被肢解成數段——肯定是沒有生還可能了。
一種令人恐懼的氣氛在這狹小的儲物室裏彌漫開來,把這裏擠得愈加局促。
四.分解的男屍
“現在……該怎麼辦?”吳淩傑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去告訴大家宋德已經死了,‘推理大賽’取消了?”
“喂喂喂,你的樣子有點像凶手哦。”韓平點起了一支煙,說道。
“凶手?這樣的玩笑可不能亂開啊!”吳淩傑嚷嚷起來。
秦仕暢微微頷首:“嗯,說得也是。管家,想要進入樓下的那片水泥空地,該怎麼走?”
“這個……是這樣的,一樓的所有房間內都有一扇可以同往空地的小門。當然,翻一樓房間的窗戶也行。”
“那事不宜遲,我看還是先去空地上看看宋先生……嗯……的狀態為妙。”秦仕暢說著,轉身走到了儲物室的門口。
“可是……呃……”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努了幾下嘴,最終放棄了。
四人從六樓疾步趕到了一樓,站在了緊靠著樓梯的那間房間前。管家伸手去扳門把手,臉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這裏也鎖上了。”他歎了口氣。
其它三人似乎都不甘心,也都試了試。該死,的確是鎖上了。
“一定要用鑰匙才能開門嗎?”韓平問道。
“嗯,無論鎖門還是開門,無論是從裏麵鎖還是從外麵鎖,都非得要鑰匙才行。”管家言之鑿鑿。
“真他媽見鬼!這是什麼鬼地方。”韓平罵道。
“不要灰心嘛。試試別的房門看看。”秦仕暢並不灰心。
他們一口氣試遍了一樓所有的房門——全部都鎖著。
“要進入空地就必須要先進入底樓房間,要進入底樓房間就必須有鑰匙。”吳淩傑好像再說繞口令一樣,“而現在,我們沒有鑰匙。”
鑰匙在英語裏叫“Key”,也做“關鍵”解。如今想來,真是恰當。最關鍵的鑰匙,不見了。
在一番爭論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撞門。任意挑了一扇門,撞開以後,他們走進了房間。四人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窗戶和小門都是從房內鎖上的。拉開小門的門閂,他們踏上了空地。
宋德的屍塊七零八落地散在水泥空地的中央位置。
毫無疑問,他死了。
一滴,又是一滴。雨慢慢飄落下來,淅淅瀝瀝,打在臉上微微的涼。
秦仕暢抬起頭,是墨一樣濃稠的夜。安靜中吳淩傑的聲音顯得突兀——“你們看,兩串鑰匙含在死者的口中呢。”
五.作者的話Ⅱ
照理來說,推理小說進行到這裏,該是偵探大人登場的時候了。不都是這樣的嗎?一位才華橫溢的偵探出現,在命案現場搜集線索、分析疑點、做出一番令人折服的推理,步步為營地推出凶手,最後,在大夥驚愕的目光下,他指著某個人奮力一呼——“凶手,就是你!”
原本我一章也想照著這個路子來走。但我轉念一下,“塑造偵探”這一舉動本身,就是件多餘的事。甚至我可以這麼說,作者本身塑造“偵探”——福爾摩斯也好,波洛也好,禦手洗潔也好,金田一耕助也好——是一個非常賴皮的舉動。
理由是這樣的:小說本就是作者締造的世界,人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是作者賦予的。凶手,偵探,嫌疑人,目擊者,全部都不能例外。也就是說,無論劇中的哪一個角色,都長著作者的腦袋,說著作者想讓他們說得話。照這麼推下去,我發現了一件怕人的事情——隻要“偵探”這一角色一登場,推理小說的公平性就打了折扣。你想啊,作者是既知道謎麵也知道謎底的,這一點和“凶手”這一角色相匹配。而“公平性”一說,原本就是作者與讀者的較勁,公平不公平,是這兩方的較量。然而,讀者是隻知道謎麵而不知道謎底的,有人會說:“這和‘偵探’這一角色相匹配啊。”許多人這麼認為,可,真是如此嗎?我看不是。剛才已經說過了,“偵探”和“凶手”本來就是作者捏出來的一對一胎雙胞的兄弟。他們既然都長著作者的腦袋,那麼“偵探”本身,就是知道謎底的。也就是作者自己在和自己玩,公平性?很重要嗎?
所以,為了維護公平性,我決定不塑造“偵探”這一角色。看好,隻是不塑造而已。並不是沒有。
既然凶手是“我”,那麼,偵探就是——你。
沒錯,正在閱讀此文的你,就是偵探。
來吧,騎上白馬,進入“白駒館”,自己找出那個代號為“我”的凶手。
我代替我可愛的凶手說一句:“哼,來呀。”
六.躲不開的密室
宴會廳裏充斥著驚訝的目光、抱怨的嘀咕、生氣的謾罵與失落的歎息,不僅波濤洶湧,更加暗流湧動。許多人開始嚷嚷著要出館離去,小部分人則提議是否應該離開報警。而更多的人,出於一位推理作家本身對於推理的熱愛,建議過一段時間再報警,先把這現場作為一個謎題,推理一番。
說不定,可以推理出誰是凶手。
你原本就是我這小說世界的一位旁觀者,所以,我猜想你現在一定正舒服的坐在宴會廳的沙發裏,冷眼看著眾人的一舉一動。
“嗯……那這樣吧,至多給你們一小時的時間,一小時以後,必須報案。”三分鍾以前進來宣布宋德死訊的管家,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這麼說。
眾人表示同意。
“另外,因為……說句大家並不愛聽的話,凶手很可能是館內的某個人,所以,在警方到來之前,希望各位都不要離開這裏。”管家思考了一下,繼續道,“我看這樣吧,執意要去現場查看的,請和我一起到宴會廳外麵去。其它人就請繼續待在這大廳內休息一小時,我給各位準備好了茶水點心。”
那一小部分人雖然想要反對,但是見到絕大多數人表示讚同,就選擇把意見含在嘴裏了。
大約70多個人跟隨著管家走出了宴會大廳——你,自然也在其中。
你看見管家重新從廳外鎖住了北門,宴會廳重新變成了密室。
“請各位稍等一會兒。”話畢,他開始一扇扇地打開一樓所有的房門。
“我請各位必須以兩人或是兩人以上為一組,進入房間。進入房間後,首先檢查通往水泥空地的小門和窗戶是否從房間內部鎖著。另外,互相監視——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屍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