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師專的第一天，是黃昏的時候。接待新生的高年級學生讓我們住進了宿舍，實際上，我還沒報名。
第二天，我就跟爸爸說，我們回去吧。我想著蛇皮口袋底下的幾千塊票子，一下用出去實在是有點不劃算。主要還不是這個。主要是我還沒報名，裏麵就有老生向我兜售東西，什麼毛巾啦，什麼牙膏啦，什麼鞋子啦。我都覺得煩了。也就是說，我感覺那個地方不是讀書的地方。
爸爸不同意。現在，我還是說，我是聽爸爸的話，嘿嘿，是聽話的好孩子啦。也就報名了，開始在師專裏住下來。
報名以後，我就送爸爸到省城車站，看著爸爸上車。這事兒，後來爸爸說著說著都表情不好起來。不是因為我不讀書，是因為半塊麵餅。
從家裏去師專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商量了。如果說，我們在路上買東西吃，那是很花錢的事情。因為大家都知道，車師傅往往是在固定的一些地方吃飯，這些地方不收車師傅的錢，卻賣別的人的高價。比方，一盒方便麵都要五塊十塊的。我說的是汽車。長途汽車。
媽媽就在我們的大鐵鍋裏麵，用大碗口扣，做了幾張麵餅，留給我們爺兒兩路上吃。爸爸還要有準備，用舊的礦泉水瓶子裝好了幾瓶冷開水。說是路上也不用買水喝了，自己家的水喝著舒坦些。
從家到師專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買東西吃。我們在車旁邊吃我們家的麵餅，媽媽做的，嘿嘿，管它塵土飛揚。
我沒有吃完，還剩一塊整的另半塊。送爸爸回家的時候，我在省城的車站，把蛇皮口袋給他，裏麵有一塊半麵餅。
爸爸坐車坐到距離我們家不很遠的小鎮的時候，覺得實在饑餓，打開蛇皮口袋，發現了它們。就這樣，爸爸說我一直很懂事。
而且，一說這事，爸爸就表情不好了，眼睛紅紅的。
我看我不懂事。
從前，我老是以為好的學校在大城市，要花更多的票子。我不喜歡花更多的票子。我喜歡花少一點。如果一定要花票子。
哪裏知道，現在聽說，越好的學校，就越少花票子。我有點後悔。
而且，我固執，不同意爸爸媽媽風光地給我辦什麼學酒，所以讀書的時候，害的爸爸媽媽給我貸了很多款，還借了很多票子。因為，我那時覺得考個學校，有什麼不得了的。反正，就是一個學校而已，還要整什麼酒席，不好。
就是現在，我還是以為不辦學酒的好。隻是，看爸爸媽媽辛苦的一麵，我就以為辦個學酒，騙點票子，也是好事啊。我很俗啊，我想。
後來，專科二年級考上了本科，爸爸說家裏實在沒票子啦，算了。我也就算了。學校的老師罵我呢。我隻是跟老師說，沒辦法，家裏出現了一點點麻煩，嘿嘿。
現在，我又可以拿到本科畢業證了。自學考試的。沒什麼好說的。再說，我看待文憑，現在是越來越有不好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