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商鋪與店麵蜿蜒地長長排列的街市上,一直低沉著頭,沉沉悶悶地,一步一步踱步而來的葉芹,隨著心理上的引領,她情不自禁又一次來到,她總深深切切感受著的一家酒家的門前,“這個酒家,這個位子,不管你,今後是否會再來坐坐,我是一定要經常來坐著的。哪怕就是一個人默默地坐著,我也會長時間地沉浸在發自於內心的感動和回憶裏。因為,那天,在這裏,是你給了我從來沒有過的,最親切的關愛和溫情……。”
與上次一樣地,依著如此深厚的懷念,不,這已成為葉芹刻骨的思念與銘心地依附了,她渴求地踏上樓去,就想到這裏來,不斷的好好撫慰自己,如今需繼續輕輕舔遍的,鱗傷得無以複加又不可名狀的心靈。
先是悄坐在一個角落裏,看著自己認定好了的,但現在正有一對男女,麵對麵坐著在餐飲的座位。很耐心的一直等到這對男女餐畢,攜手而去,服務員把桌麵收拾好,擦幹淨後,葉芹才去坐上這個,“哪怕就是一個人默默地坐著,也會長時間地沉浸在發自於內心的感動和回憶裏”的座位。
每次都是這樣,先要透過高高酒樓的玻璃牆往下看。見夜色裏,一輛輛閃著車燈的公交車、出租車、大客車,還是都急急的,但很有序地,連成一條光的長線在向前流動並流逝著。街燈照亮之中,街上的人,單人,雙人,或三三二二的,也仍都在各自趕著自己的路。
很快,酒家服務員托盤送上一酒瓶,一酒杯來。放下後,再打開瓶蓋,為她在圓形酒杯裏斟酒,酒液即緩緩地充盈於杯底,依然色如紅瑪瑙一樣。就在這間隙中,服務員即刻感覺到,麵前的這個女人好像很異樣,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好,便引起注意地向葉芹暗暗注視一下後,才轉身離去。葉芹卻隻是怔怔地隻看著麵前的酒杯與酒瓶,好一會,才慢慢地把手裏的兩片柳葉,輕輕放到酒杯的前麵,然後,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柳葉上。
現在,就一個人這麼默默地坐著,久久看著麵前這兩片柳葉,顯然,她長時間地沉浸在的,已不是以往的,發自於內心的出於善良天性的感動,和對初戀的美好回憶了,而是《複活》,在她心上喚起的,也是她要尋思的,屬於她精神上希望著的“複活”來,因為,她總覺得自己的心已哀死,卻又覺不能就此哀死,而需複活。
這本書,何以書以《複活》?年輕的涅赫柳多夫,在他姑媽家寫論文時,誘奸了家裏的女仆瑪絲洛娃,並使她懷孕而被趕出家門。生活的逼迫,使瑪斯洛娃淪為風流場上的妓女。多年之後,為被指控一件謀財害命案,以陪審員身份在法庭上陪審的涅赫柳多夫,發現,步上法庭,被控告殺人的,竟然就是早年,被自己引誘以致墮落的農奴的女兒,美麗出眾的卡秋莎·瑪絲洛娃。出於“犯罪的是我,受到懲罰的是她。”這樣一種對不起她的,“良心”上的譴責,他決心要去營救瑪絲洛娃。當一切的努力歸於失敗之後,涅赫柳多夫決定變賣地產,跟著瑪絲洛娃一起去西伯利亞流放,並且要與她結婚,以此來求得瑪絲洛娃的寛恕,自己也可在懺悔中可得到精神上的“複活”。但瑪絲洛娃拒絕了涅赫柳多夫的希望,而與別人結了婚……。
瑪絲洛娃拒絕了涅赫柳多夫,那麼,我,能不能拒絕他?!隻要他還有良心;隻要他還有熱血;隻要他還能對我說聲,對不起;隻要他還有顆,到最後還能為獲得精神上求複活的心,而譴責自己已泯滅的良知,而後也能成為複活了的人,那麼我就……,可是,自拍好結婚照後,又聽說,阿曾給她看的離婚證是偽造的,他在家裏,仍在為真的離婚而持續地打打吵吵,吼聲震天,如此,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葉芹又在這麼憂憂柔柔,困困惑惑地想著。
然而,良心,良知,譴責,懺悔,以及,他有求得複活的靈魂?他能爭到離婚的結局?我還應該與他繼續到底?對這一個個的追問,及其失望的聯想,使葉芹想得是很苦很苦,很亂很亂,很久很久,也很痛很痛的,以致心潮起伏,難忍不已,最後,竟猛然拿起酒杯,仰麵連續地喝著。因太急太猛,最後一口,嗆得她把酒,猛烈地噴得桌上身上都是,不由得,伏在桌上連連地激烈地咳嗽起來,背脊上也不斷地抽搐著,還急迫得,把桌麵拍得低低的,卻是啪啪地響。
“我是不顧一切真心實意地對你好……,我是不顧一切地愛著你……,我已經把什麼都給了你,自己隻剩一個老母親了,這些,你都是知道的,清楚的,但你為什麼還要騙我八年?還想維持下去?為此,怕我真要離你而去,就偽造證件哄我去拍結婚照?你……,你……,你對得起我麼?你說……,你說……,你說呀……,你對得起我麼……。人的良心!人的良知!為什麼就你沒有?!!我……,我……,我……,我怎麼跟我的老母親說哦!她老人家還在等著我的好消息……。媽媽啊,是女兒太對不起你了呀……。”
就這樣,葉芹悲切又痛苦地,喝兩口酒即伏在,擱於桌麵上的兩個手臂之間,如此的反反複複,且不停地喃喃地說著,實際,內心是在難忍中呼喊著!掙紮著!還在央求複活著!
時間已到,是酒店該關門休息的時候了,當服務員見這個女人已酒醉得再也叫不醒後,隻得報警。
來了警察,也隻得摸出她的手機找家屬。然而,手機屏幕上,放在手機桌麵上的直接聯係人中,隻見是朱思曾與丁家茵兩人。警察連連打朱思曾電話,隻聽鈴聲響,就是沒接應。再打丁家茵,電話很快通了,然而家茵因身體不適已睡下,可是一知道這樣的情景,大吃一驚,她駭然且驚慌地起身即叫上丈夫,夫婦倆心急如焚,急不可待地趕來,再乘出租車把葉芹扶到自己的家裏。